因为这段时间奉老不在，李清明有空便教小卡下象棋。他能瞧得出来小卡对象棋并没有太多兴趣，但对于他的吩咐却是毫不犹豫地执行。

这个不重要，李清明要得是一个人能安静地待在身边，听他说来说去的人。朵朵以前扮演过这个角色，这段时间开始能跟朵朵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小卡也很不错，他不会像小丫头一般听到新奇的东西就一惊一乍，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些对于他来说太过深奥的事情，不能理解，也不会立刻问出来。李清明注意到他的表情，便慢悠悠地告诉他。

“东家说的那种军队……真的存在么？”

“呵呵，只是故事。”

“宁可饿死，不攫百姓一分……听起来，实在难以置信。”

刚才李清明一边下象棋，一边给小卡讲了一个戚家军的故事，当然故事背景放在了这个世界，其中的一些设定也调整为符合这个世界的样子，故事的内容却差不多颠覆了小卡的认知。

李清明想了想，问：“妖国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

“怎么，不方便说？”

“不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呵呵，想到什么说什么，比如每日如何生活的，战友之间如何相处的……如何打仗的……”李清明想了想，认表情真起来：“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是为什么而战的。”

小卡认真思索了一阵，说：“我此前在东边的烈焰军中。每日的生活……说来也无聊。平日里无战事，大家便聚在一起赌骰子，我不喜欢，便在一个角落里练功……至于关系么，我不知该如何描述，军营里经常打架，有时是因为赌骰子的事，有时候是因为别的事……有时拳头，有时也会演变为大规模的械斗。”

李清明点点头。

“每次出征前，将军都会把我们聚集在一起誓师，他会激扬地说，活着回来，就有大把的钱，就能升官，就能去楼船里找些乐子……”

“呵呵，就是说，出征是为了钱，为了找乐子，为了加官进爵？”

小卡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说：“是吧……不然应该为了什么呢？”

“比如……为了保家卫国？比如……为了守护亲人？”

小卡摇摇头：“妖国这么强，哪里需要保护呢。我们每次出征，都是去夜叉的地盘上。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取胜，有时候败了，有些士卒不满，将军也会带着我们换了衣服，扮做强盗，去附近的村子劫掠一番，那些不满的士卒就满意了……我觉得这样不对，但我改变不了什么，每次默默地跟着大部队，缩在后面……”

李清明沉默不语，把象棋摆好，才说：“刚才给你讲了一个撼山易，撼戚家军难的故事。但是戚家军还不是军队最终极的样子。有一种军队，比岳家军更强大……”

“那是……”

“人民军队。”

小卡表情一怔。

李清明笑了笑：“呵呵，不是所有国家都可以诞生这种军队的。想来想去，这个世界是没可能诞生这种军队的。”

“东家说的人民军队是什么样子的？”

“样子么……”李清明抬起头：“战无不胜。”

小卡摇摇头：“不可能的……这世上没有战无不胜的军队。”

李清明就不再说话了。

一些道理，不是可以跟他们讲清楚的。人民军队也不可能诞生于这种世界。首先要搞明白为什么而战的问题，说得书面一点，那叫信仰。要给一支军队那种信仰，就要先把这个世界砸得稀巴烂……没可能的事情，也是没必要的事情。社会的发展有其内在的规律，它要适应生产、文化、经济种种方面，如果有人不信历史，那就是可笑和荒谬的……还是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有意思。

李清明想着，说：“下棋吧。”

……

几天后，小卡掌握了象棋规则，也能和李清明来上几个回合。象棋这种东西，上手不难，尤其对于逻辑能力稍微强一点的人来说，跟着高手下一段时间，学到一点套路，就可以在纯粹的新手面前大杀四方了。

这几天，每天下棋时，都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狐妖在旁边观看，他不主动打招呼说话，李清明自然也没有。那个狐妖青年几乎是每日都来，看上去就像是比李清明还要悠闲一般。

一日，李清明和小卡正在下棋，小卡望着棋盘眉头紧锁，拿起一枚棋子又放下，几次犹豫纠结以后，终于落下。随后，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叹。

是那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他的尾巴和耳朵是狐族中少见的黑色，只见他摇摇头说：“输了。”

小卡回头瞥了一眼那青年，没有说话。李清明饶有情趣地问：“你懂？”

“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看了几天也该看会了。”

李清明吩咐小卡让位，又对那青年说：“坐。”

那青年也不客气，一抖衣服下摆，端端正正地坐下。

李清明说：“你叫什么名字？”

“辛大为。”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我们辛家的那个……赘婿。”

小卡在一旁轻轻皱了皱眉。此时，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东家如今在辛家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哪怕是五大支脉的嫡系子弟，往往也要尊敬地喊他一声“姑爷”。而这个叫辛大为的，竟然称呼东家为……赘婿。

李清明倒是显得毫不在意，点点头：“嗯，是那个赘婿……你先还是我先？”

辛大为说：“我先。”

说话间，辛大为便把当头炮给架起来了。两人下了一会儿，李清明表情平静，心里却微微有些惊讶起来了。辛大为的棋竟然颇有一股老手的味道，虽然在十几手后逐渐落入下风，但考虑到他仅仅看了几天别人下棋，就不得不很让人惊讶了。于是由衷叹了一声：“很有象棋天赋啊……”

辛大为却冷笑起来：“这种玩具，也需要天赋么？”

李清明抬头看了辛大为一眼，摇摇头，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步。

“你输了。”

辛大为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不屑道：“不过是个小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小卡皱着眉头看着辛大为。

李清明笑起来：“那什么是大道？”

辛大为昂然挺胸道：“自然眼看天下，经纬千秋万代，做一番大事业。”

李清明点点头，好奇道：“那你做出来了吗？”

辛大为顿时语塞，脸色涨红一片：“若不是……”

李清明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带着失望的语气低喃一声：“哦……原来没有做出来啊。”

辛大为的脸色顿时从涨红变得苍白，玩着牙齿想要争辩什么，只是李清明根本不看他，自顾自地整理棋盘，这种漠视掏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终于表情颓然，小声说了一句：“是……打扰了。”

李清明头也不抬：“再来两盘吧。”

辛大为一时无语。

李清明抬起头望着他，笑了一声：“反正做不了大事，那就做做小事解解闷吧。”

辛大为下意识想要反驳，但犹豫一番，还是没有说什么，闷声一哼，再度坐下。

连续三盘，辛大为都没有赢。

辛大为不服气地说：“再来一盘！”

李清明摇摇头：“明天吧。”说罢起身，又吩咐小卡收拾棋盘。根本不给辛大为说话的机会。

望着李清明和小卡离去的背影，辛大为皱着眉，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明天……”

“明天你在这儿等我。”

李清明头也不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