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五天的雨，朵朵趴在窗户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好多雨，最讨厌淋雨了，想见太阳。”

朵朵这一句话仿佛一句魔咒，开启了今年的酷暑。乌云第二天就散了，接下来是连续的烈日当头，辛家的穿着被彻底解放了，李清明现在楼上往下望，越来越多白生生的长腿来来往往。还有那些毛茸茸的尾巴，甩起来似乎更轻松了。

朵朵是辛小溪派来的丫鬟。妖国有许多族类，狐族是大族，而大族中并不是每个家族都能像辛家这般做到家大业大。朵朵就是来自于一个山里的狐族小家。

朵朵平日里负责照顾李清明的饮食起居，但又未尝没有辛小溪派来监视他的意思。不过在李清明看来，这只叫朵朵的小狐狸，还太单纯，担负起监视的重任，还需要锻炼锻炼。

“姑爷，这画上……为什么人的脸是黑的？”

李清明这才发现刚才自己随意用碳黑画的素描画竟然被朵朵拿去细看，就说：“哦，一种特别的作画方式，叫素描。”

“没有见过这种画呢，大郑那边都是这么画画的吗？”

“大郑那边嘛……”

“啊，手上全是黑的，姑爷是用什么画的？”

“这个是……”

“不说了，朵朵去洗手，要是弄脏了姑爷的衣服就麻烦了……”

朵朵冒冒失失地跑了，尾巴随着脚步一甩一甩。

李清明哑然失笑。有了这只小狐狸，每日在耳旁喋喋不休，倒也让他不再那么无聊。只是朵朵毕竟视野有限，每日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她在山里的一些见闻，到了城里，也一直在城边的一座辛家的种植园里做事。所以，她也盼着什么时候姑爷能被家族允了外出，自己跟出去转转，见见世面。

这几日，辛家正在筹办家族内的比试论道大会，辛小溪参与其中，忙碌去了。所以自上次首次见面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对于这个妻子，李清明没有什么想法。按照狐狸们的说法，他是可以行使一切做丈夫的权力的，对此他当然不信，比如，他如果想休了辛小溪，可以吗？休妻也是一个丈夫的正常权力。

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跑出去。但李清明还不知道可以往哪里跑。看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书，他也了解到了一些事，这个世界光怪陆离，乱七八糟，妖国就是妖精的国，出了辛家，一大街都是妖，长着兽耳、兽尾。他一个人类在其中当然很奇怪，如果别人想抓他，就像一个混在中国的白人一样……藏不住的。

况且……就算到了人类的大郑，就很好吗？

在这里安心住着吧。

用矛盾的观点来思考问题，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那么待在何处了解都一样。李清明想着，等将来熟悉了，对形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再做判断好了。

在这个世界的每日生活都很规律。早上，朵朵会过来喊李清明起床，也不避讳他穿衣服没有，他不会恶趣味地脱得光光的想要吓朵朵一跳，当然也不会刻意地把衣服穿着睡，在朵朵面前做一个正人君子。自然就好，人类的尴尬往往是自己给自己的。

吃的东西和李清明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因为饭菜里面始终有肉，牛肉、猪肉、鹿肉、鱼肉之类的，基本和以前吃的东西没差。这一点足够让李清明好奇，他问朵朵：“妖国有没有牛族？猪族？或者鹿族？”

“咦？当然有啊，都是大族，这几个大族出了很多厉害的家族呢，比如牛族的王家和杨家，都是妖国有名的军人家族，出了不少名将……”

“那这些牛肉……”

朵朵用筷子夹了一块，捻起来嗅了嗅，“坏了？”

“不是……我是说，吃牛肉，牛族的人不生气吗？”

朵朵奇怪的问：“吃牛肉和牛族有什么关系吗？”

“哦……原来是这样。”

“什么？嗯……姑爷又这样，说话说一半，哼！”

吃了饭，早饭和午饭，李清明都无事可做，就只好看书，偶尔也会在宅子里转转。宅子很大，但逛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而且来来往往的狐狸，大多不太愿意搭理他。所以后来逛宅子的次数也少了。有时候也会在宅子里见到一些别的动物，其实这样说不对，因为妖国的妖，和真正意义上的动物分得很开，拿狐狸和狐妖来说，其中的区别比人类和猴子的差别还大。那些辛家以外的妖，看李清明的眼神就更加异样了，他偶尔还会微笑着回应，但发现那些动物并不领情，后来索性也就无视他们了。

晚饭后，即可睡觉。睡觉是李清明一个人，但床是留了辛小溪的位置的，很大。从这一点上来看，不论辛小溪愿不愿意，辛家是打算将他当成是真正的女婿对待了。

当一切都熟悉以后，无聊的感觉就越发浓郁。越是思想活跃的人，对抗无聊的本领越强，只是总有个界限，李清明也渐渐感觉想让自己不无聊，有些吃力了。好在转折发生在往后一点的时间。

一天，朵朵告诉李清明，辛牧老爷子要见他。

辛牧就是辛小溪的爷爷，是辛家五大议事元老之一，也是他们这一脉的话事人。为什么要见他，没说，但李清明有预感，这次见面大抵会决定一些事情，关于他以什么样的姿态留在辛家……或者离开。

来到堂内，便只有辛牧一人。

李清明扫了老狐狸一眼，他的兽耳被潜藏在头发中，狐狸尾巴也收在衣服里，面目慈祥，倒像个正正经经的老人了。

李清明心想，看吧，真正的老狐狸的尾巴才不会露出来呢。

辛牧轻轻跺了一下拐杖，笑眯眯地说：“坐吧。”

“好。”

李清明就在辛牧的茶案对面坐下。

“桌上有茶，随意倒。”

“不必了……”

“不用拘束。”

“哦，只是不爱喝。”

辛牧呵呵笑了两声，接下来是短暂的一片沉默。

“来我们辛家也有些日子了，有什么感觉？”

“感觉么……不好说。”

“那就说些好的。”

“好的嘛……好吃好睡。”

“那坏的呢？”

“自由算不算？”

辛牧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慢悠悠地说：“倒是让人意外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悲愤什么的，毕竟嘛……把你掳走，不太光彩的事，又强迫你做了我们家的女婿，对大郑的人来说，应该是丢脸的。但你洒脱淡然得让我都吃了一惊。”

“这个嘛，毕竟是失忆了。”

“哦，倒是听说了。那还好办了，呵，不是说你失忆了我就高兴。”

“没事。”

辛牧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点正事吧，这件事本来是早该跟你谈的，不过家族一些琐事缠身，今天才找到机会。你如何看待同我孙女的这段婚姻？”

李清明想了想，“老爷子希望我怎么看呢？”

“真是会回答问题。要我说呢，既然你不愿正面回答，那索性就明说了吧，我希望……你能真正做了小溪的丈夫。”

“难道现在是假的丈夫？”

“呵呵，你油滑得很。那我这样说吧，这话我想下人们也是跟你说过了，你可以对小溪行使一切做丈夫的权力。”

李清明故意问：“休了她也算吗？”

“呵，这话用赘婿的身份说，恐怕不太妥当。就算在大郑，也没有上门的女婿可以休妻的吧？不过呢……你如果真的想休了小溪……也可以。”

李清明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