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陈路周强制带陈星齐下楼吃早饭,陈星齐一肚子起床气,刚要发火,结果?见他哥冷着一张脸, 一副薄情寡义、随时要把他就地?处决的?样子靠在他的?房门口, 完全没?了?往日吊儿郎当那股劲,陈星齐感觉事情大条, 立马乖乖从床上爬下来。
餐厅人不多, 吃早餐的?人寥寥无几,放眼望去, 整个餐厅空荡荡的?, 只余几声稀稀拉拉的?餐盘碰撞声。傅玉山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除了?是避暑的?风景胜地?之外, 大多还是像朱仰起和陈星齐这?种美术生进来放养找灵感。
朱仰起是从小对美学感兴趣,但陈星齐不是, 他是纯想靠着美术考个好大学,他文化?成绩烂,要正儿八经学肯定考不上, 不像他哥, 毕竟有这?么一个锋芒逼人的?哥,换谁谁压力都大。昨天?又跟朱仰起这?个小老师使性掼气说什么也不肯画了?, 还意气用事地?把画笔和画板整个一股脑儿从山上扔下去。
“我就说了?他两句,他画画确实三心二意啊,画一会儿就要玩会儿手机,”朱仰起趁着陈星齐去拿自助餐的?功夫,见缝插针地?跟陈路周告状,“就他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敷衍劲儿, 等到以后?高?三,省考都不一定能过,省考过不了?就是白搭,高?考都不用参加直接回去复读吧。”
陈路周戴着鸭舌帽,身上是松松垮垮的?t恤运动裤,还是昨天?的?,都没?换,很随性懒散,显然是没?收拾。因为连惠女士千叮咛万嘱咐陈星齐胃不好又不自觉没?人看着肯定不吃早餐,一定要陪着他把早餐吃了?。
说了?吧,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三陪”。
陈路周夹了?块面包、热狗和几片生菜叶放餐盘里?,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听到这?,皱眉蹙额地?看他一眼,“画笔和画板都扔下去了??那他后?面几天?用什么画?”
“鬼知道啊,我是教不了?了?,”朱仰起眼馋地?指指他手上的?三明治说,“给我也做一个。”
陈路周没?搭理他,把盘子放下,要过去教训陈星齐,被朱仰起拉住,还劝他:“哎哎哎,大早上的?训孩子多晦气,先让那位小老板吃完早饭再说,你这?么过去找他也无的?放矢啊,等他犯到你跟前再骂死?他。”
“那套画具是我在西班牙买的?,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我他妈省吃俭用,连最想买的?音响设备都没?舍得买,给他买了?套画具,他说扔就给我扔了??”
陈路周觉得自己能气吐血。
朱仰起这?才反应过来,“靠,那套辉柏嘉是真的??”
“废话?,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淘宝上随便找人买的?,我就随口一说,限量就几千套,我哪知道你真能买着,”朱仰起自己都没?舍得买那套辉柏嘉,贵不说,人说了?这?是艺术家级的?画笔,他觉得自己现在水平还没?到那份上,不配用。陈星齐这?臭小子何德何能啊,他二话?不说捡起自助餐桌上的?西式餐刀递给陈路周,杀气腾腾地?说,“来,捅死?他。”
……
陈星齐一坐下,看见陈路周面前的?盘子里?空空的?,狐疑地?问了?句,“哥,你不吃啊。”
陈路周鸭舌帽戴着,没?刮胡子,下巴颏儿流畅利落,但冒着一些疏于打理的?淡淡青渣,他靠着,抱着胳膊看他,口气挺阴阳怪气:“我哪敢,你多吃点。”
这?要听不出来好赖话?,陈星齐这?么多年?也白跟他相处了?,他转头看看一旁朱仰起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低头扒饭,想也明白是他告状了?。
“是他先找茬啊,明明那个人画得还不如我,他非说人家画得比我好。”陈星齐说。
陈路周挺冷淡地?看着他,“那你就扔我送你的?画具?自己菜,胜负心还这?么重?”
这?话?有点狠,尤其是对陈星齐这?个玻璃心来说,听得朱仰起都忍不住偷偷侧目,怎么说呢,陈路周平日里?跟他弟虽然各种互相嫌弃,但是他很少说他弟这?么重的?话?,尤其菜这?个词,陈路周对谁可能都会用,唯独不会对陈星齐这?么说,因为他们都知道,陈星齐确实不聪明,不光是学习菜,各方面都菜,不然也不会想通过艺考上名校,就是不想差他哥太多。
陈星齐都被他说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哥会这?么说他,吃炸药了??朱仰起开始打圆场,“他色彩还是可以的?。”
“要你在这?烂好人,”陈星齐毫不领情,然后?对陈路周盎盂相击,“对,我菜,就你最牛逼,你牛逼那个姐姐也不喜欢你。”
陈路周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朱仰起,冷笑道:“你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实在不行我花钱给你请一个。”
朱仰起感觉活天?冤枉,“靠,这?事儿真不怪我嘴大,昨天?晚上他发微信问我,说是在隔壁鱼池里?做鱼疗的?时候听见有人嚷嚷着你的?名字,我才告诉他的?,我跟你说,那酒吧真不能去,话?筒一开,整个山庄都能听见,还好这?里?没?什么人认识你,不然多尴尬。”
陈路周:“……”
陈星齐这?会儿还好事儿地?问:“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关你屁事,”陈路周闻言回过头,“我们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你要是不想学就趁早说,咱俩早点下山各回各家,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瞎耗。”
“你是怕在这?待着碰见姐姐尴尬吧,我就不走?,反正我把画板扔了?,我也不画,我气死?你,”陈星齐火气也跟着窜上来,贱兮兮地?,“回去交不出画稿,我就跟我妈说,因为你骂我,说我菜,反正也考不上大学,学了?也是白学,我干嘛浪费时间。”
朱仰起听不下去,“你这?太过分了?吧,后?面的?话?你哥可没?说过。”
“行,随你。”陈路周是真被他气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话?音刚落,餐厅门口的?风铃声轻轻一响,两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朱仰起也注意到,在他耳边偷偷感慨了?句,“缘分不浅啊,陈大少爷,你俩这?作?息,我看合适。”
“滚。”陈路周冷淡地?撇开眼,眼不见心不烦地?将视线落到窗外。
没?什么好看的?,傅玉山庄美景都在茶山那边,这?边残山剩水,杂草横生,还有个半零不落的?公共厕所,但他还是摆出一副欣赏世界名画的?样子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他没?打算打招呼,也不想跟她主动说话?。
朱仰起:“好像朝着我们过来了?。”
既然对我没?有意思,见面也不是非要打招呼的?。咱俩还没?那么熟吧?
朱仰起喋喋不休地?调侃陈路周:“她手上拿着什么啊,不会是送你的?礼物吧?”
“你烦不烦?”陈路周忍无可忍、不耐烦地?回头瞥他一眼。
下一秒,徐栀把东西放到陈路周面前,“是你的?吧?”
是被陈星齐扔下去的?画板架子,和画笔。朱仰起下意识看了?眼陈星齐,那小子嘴翘得老高?,一脸不高?兴怎么就被人捡回来了?,得嘞,让你欺负你哥。我们徐姐才是真牛逼。
“怎么在你那?”陈路周这?才抬眼瞧她。
“莹莹,你说,我渴死?了?,”徐栀刚从茶山上下来,嗓子都冒烟,顾不上跟陈路周解释,直奔自助餐区去了?,“你要喝什么,我给你拿?”
“就西瓜汁吧。”蔡莹莹说。
俩姑娘脸上都大汗淋漓,朱仰起搭腔说:“你俩是下地?干活去了??”
“傅叔早上带我们去茶叶山采茶去了?啊,”蔡莹莹大剌剌地?拿手扇着风说,“对了?,陈路周你今天?要过去拍照的?吧?”
陈路周嗯了?声,下巴点了?点那堆画具,“你们在茶叶山捡到的??”
“对啊,之前很多人在山上写?生嘛,下面就是傅叔的?茶叶山,徐栀捡到的?,她说在你家见过这?幅画,好像是你的?,我们看着还挺新的?样子,就帮你捡回来了?。想问问你还要不要,如果?不要也不要乱丢,因为茶叶山下好多人在采茶呢。”
“我们还没?来得及回去呢,正巧碰见你们在这?吃饭,就把东西拿过来了?。”蔡莹莹又补了?一句。
陈路周看了?眼陈星齐,见他埋着头,这?会儿也没?点他,“我等会过去给傅老板道歉。”
徐栀拿着西瓜汁回来了?,听见他这?么说,就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一边喝西瓜汁一边给他说:“那倒也不用,傅叔说挺理解的?。”
餐厅是个圆桌,六人位,但只有五张凳子,其中一张可能被别桌借走?了?。蔡莹莹坐在朱仰起旁边,只余一个位子。
陈路周:“他理解什么。”
还有,你坐我旁边干什么。
徐栀喝着爽口的?西瓜汁,嗓子像一块干燥的?海绵,一下子吸入水分,连声音都变得清甜:“他说,画成这?样,是我我也扔。”
朱仰起:“……”
陈星齐:“……”
陈星齐走?了?,走?一半,又折回来,揣上画板和画笔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原来是你弟的?啊?”蔡莹莹看着小孩离开的?背影。
徐栀也反应过来,茫然地?回头看了?眼:“啊,那早知道就不说了?。”
陈路周斜眼睨她,“对,是我你就随便说。”
餐厅人这?会儿渐渐多起来,耳边都是餐盘嘭嘭嚓嚓碰撞的?声音,徐栀正在想等会吃什么呢,听见他这?么说,慢悠悠地?瞥过去一眼,
“你毕竟是成年?人,这?点打击受不了??”
陈路周没?想到徐栀突然看过来,于是条件反射地?往边上微微侧了?一下头,又把帽檐压低,人靠在椅子上,浑身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垫了?下脚,咳了?声。
因为在眼神猝不及防对视的?那个瞬间,陈路周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没?、刮、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