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仁侯府内。
布局精致的院落里,一位美妇人正躺在廊下闭目养神,大红的马面裙摆铺开来,一下就能抓住旁人的眼球,好像这位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夫人被一片艳红的花海淹没了,任谁都想不到她已经有了一个六岁的女儿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婆子步履匆匆地从院外走来,附在妇人耳边说了些什么,美妇人缓缓睁开眼,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朱唇轻启:“他倒是心疼妹妹,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把人接回来了。”
那婆子站到美妇人身后,替她按肩,附和道:“可不是嘛,老奴就说少夫人在府上待得好好地怎么突然说要去庄子上养病,这是想掩人耳目呢。就他们那点小手段,哪能瞒得住夫人的眼睛去。”
这美妇人就是朱娘子口中的毒妇,是黎婧口中心思歹毒的继母。万氏懒洋洋地说:“他黎大少爷精明着呢,这些年我在他手里吃了多少个暗亏。不过这样也好,就把他困在内宅这一亩三分地里,只会和女人争斗的男人,我看他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
“夫人英明。”婆子立刻讨好地笑了笑,邀功一般的说,“老奴还听说,大姑娘似乎是和大少爷大吵了一架,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老奴无能,没能打听出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万氏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小丫头心浮气躁,在外面受够了苦想回来享福,她的好哥哥拦着她不让,兄妹隔阂,多有意思的戏码。”
婆子点了点头,“要说这大姑娘还真是命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总提她做什么,晦气。”万氏拿着小银叉子插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进嘴里,红艳的唇上镀了一层果汁,哪怕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泛着诱人的光泽。
与此用时,沈晓妆还在庄子上和大字斗智斗勇,黎婧暂时松了口,沈晓妆这阵子开始恶补知识,习字读书学音律,甚至还被黎婧逼着做了几针针线,虽然只需要学个皮毛,但奈何黎婧曾经受到的教导实在是太好,她几乎什么都学过。
沈晓妆写字写的愁眉苦脸,黎婧则在一旁吃吃喝喝好不自在,甚至还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几句:“你要是实在学不会就放弃吧,回渔阳去闲的没事作作画,当你的甩手掌柜多好。”
沈晓妆那股不服输的劲被激发了,重重地一拍桌子:“不就是写个字,我有啥写不好的,我看你那字也没写的有多好啊!”
黎婧耸了耸肩,“我写的的确不怎么好看,但我好歹都能写出来,就你临的这张字帖上的字,你能都默下来吗?”
沈晓妆不说话了,抓着笔接着写字。旁人习字的时候临的都是名家的字帖,偏她得临黎婧那一手破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晓妆作画这方面不用人犯愁,无师自通的程度令黎康都叹为观止。
黎婧把沈晓妆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习满一百个字,就让沈晓妆画一幅画放松片刻,然后把沈晓妆的画全都收好,寄回渔阳去,免得虹裳坊开不了张。
两个小姑娘笑笑闹闹,进度半点都没耽误,沈晓妆脑子不笨,学这些技艺倒是其次的,主要是要把黎婧能记住的她在侯府里的事情全背下来。
这个比背书简单,沈晓妆跟听故事似的听黎婧把她曾经的生活讲述出来,小姑娘鲜活的样子在沈晓妆心里逐渐成型,听得多了,沈晓妆有时候还会梦见黎婧说的事情,只不过梦里的主人公变成了自己。
沈晓妆其实蛮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她可以顶替黎婧回侯府,但不代表她要成为黎婧这个人,她只是顶替一个身份,可短时间内密集的接触这些事情一度让沈晓妆很恍惚。
黎婧讲着讲着突然停了下来,跟沈晓妆说:“话说回来,我听说谢寒也回京城了,你没准还能碰见他。”
沈晓妆立刻就不恍惚了,问黎婧:“我现在回渔阳还来得及吗?”
黎婧被沈晓妆这幅样子逗笑了,“来不及了,你都把自个卖给我了,现在知道后悔了?”
“谁卖给你了。”沈晓妆白了黎婧一眼,“讲真的,我不能真碰到谢寒那瘪犊子玩意吧?”
黎婧歪头看着沈晓妆,说:“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侯府的嫡长女可不会言语这么粗俗。”
“我这不是还没进侯府呢么。”
黎婧知道沈晓妆心绪不佳,说起谢寒纯属是想逗弄一下她,觉得差不多了就安稳道:“大概率是碰不到的,谢寒在京城中的名声可不好,有女儿的人家都绕着他走,宴会什么的也没什么人请他,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他,应该是没什么事。”
“我招惹他干什么,都是他招惹我。”沈晓妆趁机趴在桌子上,跟没有骨头似的,她这些日子还被黎婧强行教导礼仪形态,说什么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坐着的时候屁股都不能全放在凳子上,脊背还要挺直,累死个人。
黎婧这会没把沈晓妆拎起来,反倒是语气轻柔地说:“其实我庆幸,你能来京城找我。”
突如其来的煽情打了沈晓妆一个措手不及,黎婧如同没看见沈晓妆的表情,继续说:“我刚到这庄子的时候,甚至有些不自在,有时候我都觉得,渔阳的那个院子才是我真正的家。”
黎婧握住沈晓妆的手,“我很自私吧,我应该再坚定一点的,把你敲晕了塞进马车里面去,让你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远一点。”
沈晓妆把手抽回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咧着嘴说:“你少来这套,你是不是想把我膈应回渔阳,这样你就满意了?”
好好的氛围全都让沈晓妆给打散了,黎婧一把把沈晓妆拽起来,“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
沈晓妆不满地拍掉黎婧的手,“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你一天天怎么没大没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