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份的天,无论哪都是热气蒸腾的,赶上晌午日头毒辣,就算站在阴凉的地方从地上蒸上来的暑气都叫人热的面红耳赤的。
沈晓妆捧着碗甜汤站在屋檐下面,甜汤是拿井水镇过的,喝到嘴里甜津津凉丝丝的,这样的天气来一碗再合适不过。
一旁的元宝拿着一根马上要化了的糖葫芦手忙脚乱地不叫糖滴到自己的身上,沈晓妆见了毫不留情面的嘲笑她,“你都多大人了还吃这种东西,个头不见长脑子也不见长啊。”
元宝舔着已经半融化的糖,不和沈晓妆计较。沈晓妆一仰头,把一整碗甜汤都喝光了,抹了一把嘴,随手把碗塞到元宝怀里,“你说黎婧怎么去那么久,她这是去看院子了吗?”
元宝终于把最后一颗山楂塞进嘴里,脸颊被撑起一块,“你管人家是去做什么呢,到时候咱有地方住就行呗。”
沈晓妆抬手在元宝头上敲了一下,“你跟谁俩呢,没大没小的,前两天你不还说给我做牛做马。”
元宝手里拿着光秃秃的竹签朝着沈晓妆比划了几下,被沈晓妆单手摁住脑袋制止了。
沈晓妆看着奋力挣扎的元宝,想起不到一个时辰之前黎婧递给自己的那张纸。
是元宝的卖身契。
补办户籍的事情是黎婧一手包揽的,有高挚在,很快就办了下来。元宝直接落成了奴籍,她不识字,高高兴兴地在卖身契上摁了手印。
黎婧说是为了以防万一,沈晓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毕竟元宝这丫头是有前科的,这也算是留一个后手。
沈晓妆瞟了那根还站着糖的竹签子一眼,淡淡地说:“你刚才签的是卖身契你知道吗?”
元宝老实了,沉默了一会,说:“也能猜到,你想不到这一层,那位黎姑娘总能想到的。左右我都说我给你当牛做马了,签个卖身契咋了,总比卖给别人当猴看强。”
沈晓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你的意思是我没黎婧聪明吗?”
“哪能呢。”元宝躲开沈晓妆的手,“您现在手里可握着我的身契呢,我哪敢说您啊。”
沈晓妆郁闷地垂下头,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双绣鞋,黎婧的声音从脑瓜顶上传过来:“走吧,院子找到了,但是得修一修才能住,这两天先住客栈。”
“客栈多少钱一晚上?”沈晓妆脱口而出问道。
黎婧轻笑了一声,“你又不是住不起,着什么急,走吧,那边有热水,新衣裳已经买好了。”
客栈的房间不大,但胜在整洁,三个小姑娘只开了一间房,床铺是足够大的,窗边还有张小榻,给元宝睡刚好。
沈晓妆到客栈之前黎婧就叫小二备好了热水,黎婧朝着屏风后面的浴桶比了个请的手势,沈晓妆也没和她客气,绕到屏风后面褪了脏衣裳坐进了浴桶里面。
周身被热水包围,沈晓妆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把头搭在浴桶的边上,看着屏风上映出来的窈窕的身影,是黎婧在外间坐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晓妆泡了一会突然问道:“租的那个院子租金是多少?”
“租了半年,二两银子。”黎婧回,“屋子的窗框和门都被砸了,不过修起来应该也快。”
“租那么久。”沈晓妆有点意外,“你是要扎根在渔阳了?”
沈晓妆看见屏风上的身影动了动,应该是黎婧摇了摇头,“不至于说在这扎根,但确实要待久一点,渔阳虽然刚打完仗,可这地方往后基本就安稳了,出了渔阳就不一定了。”
“别的地方也要打仗了吗?”沈晓妆说话的声音细细的,传到屏风的另一侧几乎要听不到了。
黎婧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这谁能说得准呢,北边不一直都在打仗吗。”
两人都没继续这个话题,沈晓妆洗干净之后就换上了黎婧买的新衣裳,窄袖的对襟上襦,配了条褶裙,清一色的杏黄色,最适合小姑娘不过。
黎婧的眼光是好的,沈晓妆衬得起这颜色,梳洗干净的小姑娘面容白净,乌发散在肩上,称得上是一句清水出芙蓉。
沈晓妆趴在客栈的床上等着黎婧去梳洗,长发搭在身后有些热得慌,沈晓妆不断地摆弄着头发,试图让自己凉快一点。
屋里的窗子是开着的,这屋子是临街的,透过开着的窗户正能看见外面,昨日见到的那个高小将军就站在外面那条街道上和旁边的人说着些什么。
高挚今天没穿铠甲,周身摄人的气势弱了一些,和一旁的人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带着好看线条的侧脸让沈晓妆看的有点入迷。
长得是好看的,沈晓妆很少遇到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上一个应当是谢寒,再往前就只有戴先生了。
高挚的好看和谢寒的好看还不一样,谢寒的五官更偏向俊美,况且谢寒自己就带了一股痞气;高挚则是更加硬朗,有如松柏一般坚挺。
楼下的高挚似乎是察觉到了沈晓妆的目光,抬头向楼上看了过来。沈晓妆不躲不闪,直直地回望了过去。
最终还是高挚先收回了目光,沈晓妆轻嗤一声,伸手把窗子关上了。
躺在床上没事做,伴着屏风那边的水声,沈晓妆渐渐觉得有些困了,不一会竟然睡了过去。
沈晓妆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一张团团脸,个子小小的小姑娘扎了双丫髻在床边拄着胳膊盯着沈晓妆看。
沈晓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待这小姑娘开口了才意识到这是元宝。
想不到这小丫头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沈晓妆在元宝头上揉了一把,问:“有吃的吗,你家姑娘要饿死了。”
元宝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拎过来一个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掏出来摆在炕桌上,说:“高将军今天就要走了,黎姑娘去给他践行,您就在这凑合吃一口吧。”
沈晓妆叼着筷子,闻言想起了昨日黎婧和高挚说话的场景。
高挑秀丽的少女不卑不亢地站在浑身肃杀之气的少年郎面前,莫名的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