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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家伙偷偷出宫这件事, 最终以大阿哥挨揍告终,康熙也给了准话,只要九月之前水泥官道能投入使用, 就带着他们一起去科尔沁草原。
一时间,普天同庆, 举世同欢。
胤祈对修路更上心了, 每天都要询问路修到哪儿, 听到城池的名字后还趴在地图上找那个地方在哪儿,掰着手指计算离终点科尔沁有多远,他们跟着一起去科尔沁的可能是变大还是变小。
胤禛不知道宝贝蛋能不能看懂,反正看他趴在哪儿郑重其事研究的模样很好玩, 之前太子已经开始教胤祈认字, 他便用地图上的城名来增加小家伙的词汇量。
因为三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实在是胆大包天, 佟佳皇贵妃跟钮祜禄贵妃和宜妃商量过后,决定将他们隔开一段时间, 不让他们见面, 看他们还搞不搞事情。
胤祈不能找弟弟玩,也不能找太子哥哥玩,天天待在承乾宫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蘑菇,于是更加认真的在心里念叨“路快修好路快修好路快修好”, 只要他足够认真,天道哥哥肯定满足他的小愿望。
红日初升, 晨雾散去, 正阳门大街的茶肆酒楼早早就挤满了人。
今儿恰逢初一, 所有的酒楼茶馆外都多了个简易书摊,上面放着几份邸报一样的东西,只是上面三个极具风骨的题字不是邸报, 而是闻所未闻的“新闻报”。
在行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遍布京城的大小书坊也都在售卖这“新闻报”。
能在一大早就出来溜达的都是不缺钱的主儿,看那字写的实在不错,便上前询问价钱,听到一份只卖十文钱后很是诧异,二话不说赶紧掏钱买下。
许多人被题字吸引过去,买下后就带着进茶馆,要了茶点开始翻看里面的内容,看到上面有成德的新词后更是惊的打翻了茶杯,“竟是纳兰容若的词!”
纳兰容若这个名字一出,书摊立刻被围了起来,这时不知有谁又喊了声“竟然还有梁汾先生的文章”,围着书摊的人更是沸腾了起来。
这时,常驻茶馆的说书先生毕恭毕敬的将他的位子让给一位矍铄精神的老者,然后点了份茶点坐在下方。
书摊的报纸已经被抢了干净,除了提前安排的水军之外,所有买家都是冲着纳兰容若和顾梁汾而去,报纸拿到手后前几版看都不看,直接翻到纳兰容若的词和顾梁汾的文章处摇头晃脑的看。
老者面带微笑的扫过坐的满满当当的茶馆,惊堂木一拍,今儿讲的是本朝太宗皇帝皇太极讨伐蒙古呼图克图汗的故事。
呼图克图汗,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是林丹汗,乃成吉思汗后裔,正儿八经的黄金血脉,也是蒙古最后一位大汗,这位末代大汗曾试图恢复成吉思汗的霸业,想要统一蒙古而后征讨新兴的女真族,奈何技不如人,败于太宗皇帝手下,只得远遁青海谋求东山再起。
然而没等他重振旗鼓,便得了天花死在青海大草滩,他的儿子第二年投降后金,蒙古帝国灭亡。
在座的都是八旗子弟,对这段历史都很清楚,他们先祖打败蒙古,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光荣事迹,说书先生口才又好,故事张弛有度娓娓道来,只听的他们不停的鼓掌叫好。
老者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讲完皇太极战胜蒙古后话题一转,换到草原风光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草原春夏秋冬四季,风景季季不同,听众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换了故事,奈何老者讲的实在引人入胜,也都听的入了迷。
之后就是朝廷拨款修建水泥官道,从京城一路修到科尔沁,马车走在上面不会颠簸,速度也比泥土路快很多,原本走走停停要大半个月的路程,如今只需要三天就能抵达,实乃天下人之福。
说起水泥路,在座诸位可有的说了,科尔沁的路修的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京城的路就在眼皮子底下,这还能不知道吗?
“以前阴天下雨路都走不动,遇到水沟连马都不敢踩,一是怕水,二是怕脏,万一水里藏着什么脏东西,马蹄子踩进去回府刷几十遍都刷不干净。”最先买到报纸的年轻人叹道,“现在好了,水泥路不用担心积水,官府还派人将下水道全疏通了,那些天是真臭,臭的爷都不想出门,好在淤泥清出去后就好了,现在的京城可比以前干净的多。”
“谁说不是呢,我阿玛说自从修了水泥路,他上朝的时候都能多睡一会儿,还是皇上圣明。”另一个年轻人也跟着感叹,“既然从京城去科尔沁的路也变成了水泥路,赶明儿爷也能抽时间去那儿玩玩,爷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盛京呢。”
两个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眸中噼里啪啦火光闪烁,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后又很快错开,撇撇嘴跟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俩人一个是赫舍里氏,一个是叶赫纳拉氏,分别收到索额图和明珠的吩咐出来造势,索额图和明珠不和,赫舍里氏和叶赫纳拉氏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年纪相仿,本就是针尖对麦芒见面就吵架,这会儿接到同一个任务,自然是卯着劲儿想压对方一头。
茶馆中都是熟客,对他们俩也都熟悉,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拉的拉劝的劝赶紧让他们分开。
他们都是一个圈儿里的人,水泥路这东西不光那俩人熟悉,他们也熟悉啊。
四九城里好玩儿的东西几乎都在外城,他们家里有长兄光耀门楣,又没轮到补差事,没事儿就呼朋引伴去外城玩,对水泥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我们府上那匹蒙古马性子可傲了,自从上过水泥路,就开始催着我出门跑马,简直笑死人。”
“我家的马也是,这些马可真有灵性,他们也知道水泥路新鲜,跑过水泥路后都不肯再走泥土路了。”
“京城的泥土路那么脏,不光马嫌弃,爷也嫌弃。”
“阿克敦刚才说要去科尔沁,什么时候咱们哥儿几个一起去,反正来回带玩儿只需要半个月,还不会耽误京城的事儿。”
“说的跟你有什么事儿要干一样哈哈哈哈。”
叶赫那拉氏的博西勒哼了一声,敲敲桌子将这群人从幻想中敲醒,“路还没修好呢,现在说有什么用?”
“路没修好怎么了,我们提前商量不行吗?”赫舍里氏的阿克敦分毫不让的反驳道,“又没拉着你去,你急什么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爷急了?”博西勒一拍桌子站起来,浑身冒火怒目圆睁,“不就是科尔沁吗,能跟皇上一起出巡塞外才是荣耀,自己巴巴的跑过去也不嫌丢人。”
“博西勒,你是不是又想打架?”阿克敦面前的桌子也被拍的震天响,一脚踩在板凳上怒道,“爷聪明能干,箭术高明百步穿杨,迟早能跟皇上一起出巡塞外,你一个连兔子都射不中的家伙,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能被皇上选中?”
“消消气消消气,都是兄弟,怎么还吵急眼了?”刚拉过架的人赶紧站起来再把他们拉开,在茶馆中打架斗殴不好,被九城兵马司的人发现了回家都得挨板子。
一群小爷闹腾的不行,忽然不知谁说了句,“听说裕亲王最近在准备组建新军,被选入新军的人不用等下次,今年就能跟皇上一起去科尔沁。”
话音一落,闹腾的场面瞬间静止,博西勒振臂高呼拔腿就跑,“爷现在就去报名,你们谁要是不报名,以后就别出现在爷跟前,爷不跟没出息的人一起玩。”
“混账,这话应该是爷说才对,你他娘的站住。”阿克敦咬牙切齿的追上去,鞋子跑掉了都不管,生怕被死对头赶在前面抢了风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咱们也去?”
虽然他们家里都有长兄能光耀门楣,但是身为从小跟长兄接受一样教育的八旗小爷,谁还没个陪驾御前的梦想?
这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茶馆的人就跑了干净,方才说书的老者看着他们的背影拍下惊叹木,结尾句说的荡气回肠,“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就是听众都跑光了,说的再好听也没人听。
老者替那些小爷们把茶钱付了,朝原本坐班的说书先生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眯眯的赶下一场,太子爷教的这最后一句还真挺有气势,难怪非让他如此结尾,若是那些小爷将这一段故事听完,猛然听到这一句,只怕会气的掀桌子。
同样的场景不只发生在正阳门大街,几乎所有闲散八旗子弟经常喝茶的地方都出现了这种场面,太子爷派人准备了好几种故事,在满人面前讲一种,在蒙古人面前讲一种,在汉人面前讲一种,在满蒙汉混坐的茶馆中再讲一种。
别管茶馆酒楼里坐的是什么人,总之都能将他们的热血调动起来,他那么多托儿可不是白找的。
出乎意料的是,其中有几个故事就在报纸的前两版印着,但是直到说书先生把故事讲完,底下的人全都跑光了,也没人注意到说书先生们讲的故事就在报纸上。
最后还是外城那些看热闹的读书人发现异样,这新闻报不只有纳兰容若和顾梁汾的大作,前面的几篇游记水平丝毫不比后面的水平低。
更让他们痛心的是,说书先生的故事没有讲完,新闻报上印的故事也是半截儿,就停在高.潮迭起的部分,让人抓心挠肝想知道后面发生了。
这新闻报的东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售卖是什么时候,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卖一次,简直让人恨不得拽着卖报的人晃悠:你们有本事卖,有本事把故事写完啊!
太子爷在酒楼里听着侍卫汇报,将茶杯推远笑的前仰后合,断章大法的威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惊人。
今天才是第一天,照这架势,二大爷很快就能召集到足够的人手,九月份的全家出游大有希望,现在只盼着汗阿玛能说服那些年轻人的家长,别让家长闹事儿就好。
从古至今,总有些家长脑袋有什么大病,皇权制度的一大好处就是,只要皇帝手握实权,他想干什么就没人能拦住。
最多就是被骂的惨了点,名声坏了点,若是再得罪些小心眼的文人,甚至还能被安上各种莫须有的黑料遗臭万年。
死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他和老四都知道哈哈哈哈!
福全被太子提醒过,特意在王府里腾出一片地方放桌子,还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就算已经做好准备登记名册,也要让那些小爷们觉得是仓促之下的做法。
他已经见识到太子的搞事能力,猜到今天可能会有很多人会过来,但是他没有猜到会有那么多人,王府门外乌泱泱一堆,年前阅兵都没那么多,京城闲赋的八旗子弟已经那么多了吗?
二大爷有些恍惚,看着管家安排这些年轻气盛的小爷们登记名字籍贯,心中竟是有些后怕的感觉。
他们才入关几十年,八旗中就有那么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这还是在北边依旧打着仗的情况下,如果以后无仗可打,八旗中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那么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谁来养活?
难怪皇上宁可顶着宗族长辈的弹劾也要破掉旧规矩,实在是规矩不破不行,朝廷每年就那么多收入,花销却在不断增多,没有闲钱养那么多人,军中吃空饷是重罪,八旗子弟吃干饭就能不管不问了吗?
不行不行不行,肯定不行,他这次坚决站在皇上那边,为了祖宗留下的基业,旧规矩必须破,没法补差的八旗子弟都要想办法自食其力,谁都别想什么都不干只领俸禄。
福全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宽厚温和,说难听点就是没主见,当年太皇太后不选他当皇帝,除了康熙出过痘之外,也有兄弟二人性格不同的因素。
可是这次,福全难得的坚定主意要干一件事,看着眼前的人头攒动,头皮发麻甚至有种看到铺天盖地的蝗虫的错觉。
内城的酒楼里,太子和老四挥退侍卫,坐在临街的位子旁低声交谈,“孤觉得二伯这次肯定吓的不轻,之前听他说话就觉得他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儿,感觉旗下没有多少闲散子弟,就算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起也没有多少人,这下可好,京旗的小爷们全跑他裕亲王府去了。”
那么多人冲过去,他可别临时掉链子,要是裕亲王被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吓的紧闭大门,那可就好笑了。
“二伯优柔寡断,不让他亲眼看到,他也狠不下心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小爷们干体力活。”胤禛皱着眉头说道,“若非亲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现在的京城就已经有那么多闲散子弟。”
他登基的时候特意查过汗阿玛怎么处理这些闲散子弟,只是他记得当时似乎并没有那么多人闲着,是他记错了吗?
四爷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他记得汗阿玛在位时“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可是现在人是不是多的过分了?
“二哥,你不觉得人多的有些过头吗?”四爷眉头皱的更紧,不敢确定的问道,“难道在你我回来之前,这个世界已经发生变数?”
“有这个可能,但是最大的可能是,这次把以前那些谎报名册的人也激了出来。”太子冷笑一声,握紧拳头关节咔咔作响,“以前只听过偏远地区有黑户,没想到连京旗都有,真是令孤大开眼界。”
黑户?劳改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17(蹦蹦跳跳):夸我夸我夸我,太子哥哥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