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谨郡王兰布府上,大婚的酒宴结束之后,兰布心怀忐忑地向洞房走去。一路上想的都是自己的新娘是否会传袭了鳌拜的坏脾气,今后两人的日子是否可以相安无事。这桩婚事于外人眼中惹人羡慕,于他却像烫手的山芋,无可奈何。
突然间,远远地响起优美的琴音,似是从洞房传来。
她,竟然懂得音律吗?
那曲子婉转柔美,仿佛是苦苦等待了千年的深情诉说,那样婉转多情、那样动人心弦。
兰布推门而入,只见室内一片迤逦,纱幔舞动,暗香袭人。
寝室一角摆着琴桌,一人在低头抚琴,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觉得在琴上翻飞的手指是那样纤细白皙,如同精灵一般。
而另有一人,身着火红色的纱衣随着韵律翩然起舞,媚眼如丝、身姿曼妙,舞步回旋间精彩绝伦、风流无限。
仿佛唐宫中的玉女霓裳。
舞势随风散复收,
歌声似磬韵还幽。
千回赴节填词处,
娇眼如波入鬓流。
那女子舞动的柔软的手臂、妖娆的腰肢一步一步走向兰布,她的眼睛似水含情、,朱唇微启、面色红润,说不出的撩人与妩媚,手中纱绢一甩,正拂在兰布脸上。
她笑靥如花,温情如水,在兰布心跳加快的当口,竟然伸出纤纤玉指在自己领口一挑,于是层层纱衣缓缓落下。
兰布想,这一定是个梦,一个美得不能再美的梦。
拥有这样显赫出身与高贵门第的新娘,原以为会是一位刁蛮任性的悍妇,没想到却会是这样曼妙动人的俏丽佳人,实在看不出外表凶悍的鳌拜竟然能调教出这样的女儿。
拥着怀中的软香共赴云雨,红纱帐内颠鸾倒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天色渐亮,怀中的佳人已然睡晕过去,兰布觉得口里干渴,坐起身一掀帐帘,正看到外面一个身影,自知是陪伴新娘的近身使女,便轻唤道:“倒杯茶来。”
那女子倒也十分安静,虽不应声,但还是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温茶,端着茶杯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她白皙的面容透着三分寒意,仿佛还有一种夹杂在似笑非笑中的怒气,就那样端着茶杯定定地注视着他。
兰布有些意外,他低头一看,自己裸露着上身只穿了一件亵裤,于是不免尴尬。而那女子的表情更加奇怪,她冷冷一笑,兰布毫无准备,那一杯水自头而下浇了他一身。
“你这个奴婢!在做什么!”兰布刚想大骂,只见床边的新娘已然起身,哆哆嗦嗦跪了下去,“格格,奴婢该死。”
兰布愕然。
只见对面女子不急不慌,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在本格格新婚之夜,与新郎一起上了我的喜床,的确是该死的。可是,该死的并不止你一个人,这件事,你一个人也是做不成的,不是吗?”
“格格
恕罪,格格恕罪,奴婢跟了格格十年,奴婢的性情格格是最清楚的。”床上的女子光着身子滚到地上连连叩首,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兰布还没有从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儿来,他此时还没想明白眼前是个什么状况。
然而有一点,他明白了,那个被他当成守夜侍女的人才是真正的新娘,瓜尔佳?青阑。
不多时,喜房外面站满了人,青阑陪嫁的侍女与嬷嬷,还有兰布府上的仆从。
很快,兰布的额娘,老庄亲王福晋也赶了过来。
一进门,看了这阵势,福晋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上手就给了兰布一个耳光:“不争气的混小子,你是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的?大婚之夜,居然把如花似玉的正牌新娘撂在一边,跟人家的陪嫁丫头上了床。你把咱们王府的脸面都丢净了,还不快给青阑认错!”
兰布十分委屈。
“罢了。这戏码也不必在本格格面前演了。”青阑站起身,环顾四周,“福晋,原本今天一早青阑应当给您献媳妇茶,管你叫额娘的。可是今儿这样的情形,怕是难了。想来是青阑福薄,不配当你们王府的媳妇。再或者是青阑长得丑,容貌吓人,所以郡王才会在新婚之夜当着我的面强要了我身边的人。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青阑自是无脸见人,从此就找个清净的寺院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这丫头就给你们留下,我陪嫁过来的东西,就算给你们当贺礼了。”
说罢,青阑就往外走去。
所有的嬷嬷、侍女都跟着她,庄亲王福晋吓坏了,立即紧走两步一把将青阑死死拽住:“好媳妇,快消消气儿,你先别急着走,有额娘在这儿,一定替你做主,你千万别恼!”
兰布此时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立即上前赔礼。
“格格别走,格格若走了,奴婢也活不了!”先前那个李代桃僵的女子一下子过来抱住青阑的腿,又是求饶又是痛哭,竟然还有几次要寻死觅活的。
“媳妇儿,听额娘跟你细说,咱家兰布是挺老实的一个孩子,平时从不跟家里的丫头们瞎混,想是昨天大婚,这心里高兴,又被兄弟们多灌了几杯酒,这才迷失了本性做下这等糊涂事。你且看在额娘的老脸上,给咱们王府多少留些颜面。只要你不走,从今以后你就来当这个家,额娘什么都依你。”福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央求。
青阑仿佛有些动容,她抱着福晋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又说自己命苦,又说自己福浅,好生委屈。
福晋见她有缓儿,立即示意众人退下,房里只留下她和兰布。
“额娘,青阑年纪轻,也当不了王府这个家,以后所有大小事情还是额娘做主,如今青阑已然嫁了过来,就是这家里的人,再出了这门除了佛门怕是哪里都去不得了。就请额娘在这府里给青阑安排一处僻静的居所,出了这样的事情,青阑也是不能再见他的。”青阑说得入情入理。
庄亲王福晋当下便应了。
“那个丫头,也是自小跟着青阑的,原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既然他已经占了人家的身子,还请给个名分就收在房里吧,这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青阑已然恢复了平静,十分淡然地说着。
“一切都依媳妇。”庄亲王福晋又是惭愧,又是紧张,此时自然是青阑说什么她应承什么了。
一场风波突如其来,又很快化为平静。
当房里只留下青阑一个人的时候,谁能看到她惨白而苦涩的面容呢,谁又能听到她心底的哭泣。
“费扬古,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知道吗?”泪,终于潸然而下。
隔一日,大清后宫长公主出嫁,这是第一位没有远嫁蒙古而是在京城子弟中选中额驸的公主,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以长公主身份下嫁,额驸是权倾朝野的鳌拜的侄子。
所以,这一场婚礼,几乎可以比拟两年前那场轰动天下的帝后大婚礼。
手里捧着如意与苹果坐在喜床上的翠花公主,她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临行前苏嬷嬷的叮嘱,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祝福,各宫妃嫔的贺喜,都抵不过轿帘悬下的那一瞬间,隐在人群中的亲生额娘的泪眼婆娑来得重要。
“额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坚强面对今后的人生,这条路不管是平坦还是崎岖,为了额娘我都会勇敢地走下去。”
她在心中默默叨念。
“公主,额驸来了。”
讷尔杜眼中的翠花公主十分娇小,一袭大红色的礼服压得她仿佛有些不堪重负,一双白皙的小手紧紧握着手中的苹果,显得有些紧张。
“公主?”讷尔杜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福气能娶了大清的公主、皇上的姐姐。这事儿想起来就让人兴奋,可是又想起大婚前内务府派来的那些个教养嬷嬷和管事们的嘴脸,以及他们说的那些个规矩。
感觉十分无趣。
要让自己这个手握重兵堂堂的七尺高的汉子给她一个小女子天天请安磕头?不仅如此,还要搭上自己的额娘阿玛也要天天给她问安行礼?
还有就连这夫妻之伦的同房,也要刻板地按规矩来?
这真是要了人的命。
想起这些,讷尔杜闷闷不乐,走到床前,原本只想装腔作势地行个礼,没想到公主已然起身相扶:“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自己家中还是便宜些为好。”
讷尔杜心想,正合我意,于是他顺势坐了下来。
公主起身走至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讷尔杜。
“公主这是何意?”讷尔杜一愣,刚刚坐帐之时已经饮过交杯酒了。
“请大人喝杯热茶醒醒酒。妾,有话要对大人讲!”公主的声音万分轻柔。
讷尔杜原本并没喝多,这句话里公主自称不是“本宫”,而是“妾”。
有点儿意思,于是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