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跑到了街角处,回头发现那些差人没有追上来,李氏才扶着墙角,大口大口的喘气起来。
街边的路人好奇的看着这个汗水冲花了妆容的妇人,一个个脸上露出看热闹的笑容,前面大街上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看得到,但是,看到一个贵妇人顶着一张大花脸狂奔的事情倒是也不多见。
李氏没空搭理这些看热闹的家伙,她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小姐妹们,却是发现刚刚一阵狂奔,这些随着自己来的小姐妹们一个个跑得比她可快多了,这个时候,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早知道今天出来带着翠儿她们就好了!
她心里狠狠的嘀咕着,原本是想带着娘家的小姐妹们来这前面大街上见见世面,显摆一下,所以才没有带着家里的丫头,毕竟自己平日在家里是什么做派,别人不知道,家里的丫头们可是清楚的很,没得落了笑柄给丫头们,让他们背后嚼舌头的事情她可不干。
想着反正自己娘家的小姐妹们,自己也指使得动,她才和她们一起出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家都走散了,独自一个人回府去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一次,脸真是丢的大了。
“忘记问那个死蹄子什么来路了!”
不远处有个茶铺,她丢了茶铺老板二钱银子,让他叫了一顶轿子过来,在轿子上,她一直在想刚刚这事情。
今天这事情,肯定不能这么算了,要是那几个小姐妹回去将她的窘态乱说,她在娘家还要不要做人了,随着魏芳升了主事,如今的她可是李家独一份的官家夫人,这份脸面,她无论如何要保住。
家里和她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小姐妹们没有来,大概是吓到了,她吩咐家里的下人去外面将他们找回来,然后在家里耐心的等待着。
一般情况下,申时的时候,自己老爷就下值了,这还是衙门的忙碌的时候,若是不忙,午饭后在衙门里转上一圈就可以回家了,毕竟现在是主事大人了,很多的事情,都不已经用不着自己老爷亲力亲为了。
但是,今天一直到天都快黑了,几个小姐妹们都找回来了,几个女人在一起,七言八语的准备狠狠的向他们的姐夫或者妹夫倾诉下今天的委屈,那魏芳却迟迟不见人影。
“做了主事,应酬多了些,有些事晚回来一些,也是正常的!”李氏一边给自己圆着场,一边忍不住派人去衙门那边问问,她心里暗暗发狠,哪怕那家伙今日就是和同僚们一起应酬去了,她也得把他抓回来,好好的让她在自己的小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民不和官斗!”一个破商户敢让她没面子,这事情不整的她们倾家荡产,这事情绝对不算完。
半个时辰后,去找自己老爷的家人,慌慌张张的回来,找了个借口请了她出来。
“夫人,不好了,下午的时候,锦衣卫的人将老爷带走问话去了,现在老爷的衙门里都乱套了呢!”
“什么意思?”李氏脸顿时就白了:“老爷一直规规矩矩,怎么惹上了锦衣卫的那帮恶鬼!?”
“据说当时就动手,见血了!”那家人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现在老爷的同僚们群情激奋,正在和侍郎大人分说此事,老爷的一位属下悄悄的告诉小人,让小人转告夫人,说是让夫人看看能不能找到能在锦衣卫说话的人,老爷下午被请去的,不管锦衣卫觉得老爷做了什么,要是在锦衣卫里面过了今夜,那只怕锦衣卫说老爷做了什么,老爷都会承认的!”
“我,我哪里认识什么锦衣卫的人!”
李氏的嘴哆哆嗦嗦,日间的那点不忿和委屈,在这突如其来的坏事面前,此刻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但是,她小门小户的出身,自家相公也是靠着资历和功劳升迁上去的,若是有背景有靠山,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才做上一个六品主事吗?
夫家这边的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是,自己娘家那边,好像也没什么人啊!
此刻的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重要的是立刻能找到和锦衣卫能说上话的人,几个小姐妹,都是自家亲戚,这种事情,她说出去也不怕丢人,真要自家相公出事了,她以后丢人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锦衣卫啊,我家里那位的差事,还是姐夫给安排的,哪里能认识那些凶人!”
“倒是听福来说过,他在衙门做壮班,没准会接触到锦衣卫的,不过这要在锦衣卫里说得上话,那些巡街的锦衣卫没多大的用处吧!”
“不管了,去让福来过来!”李氏一听到有门路,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只要能接触到锦衣卫,她至少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看看是找人还是找银子,将自家相公有可能捞出来没有。
没多长时间,一个青衣汉子被领到了魏府,听得李氏将情况这么一说,这青衣汉子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锦衣卫的小旗,但是,姐夫是被锦衣卫哪个千户所请去的,三姐您弄清楚没有,京里那么多锦衣卫的千户所,我认识的人,未必管用啊!”
“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李氏很是肯定的说道:“请你姐夫去的人,自己报了来路的!”
“哎呀坏了!”到底是在衙门里做事的人,一听到这话,顿时一拍大腿,“三姐,啥都不说了,你准备点吃食银两衣物,咱们现在就去锦衣卫南镇抚司,那是锦衣卫的大牢啊,姐夫这次只怕真的麻烦了!”
“咱们去,能见到你姐夫吗?”李氏有些惶惶。
“就是去探望一下姐夫,若是能见到姐夫,姐夫自然会告诉你该做什么,去大牢见人,只要银子使的足,一般都应该可以的!”那人很是肯定的说道:“锦衣卫的人,说是请姐夫过去问话,不是直接抓姐夫走的,是这样的吗?”
“嗯嗯!”
“那现在就走,不管行不行,总得去一趟再说!”
哪怕是一个衙门里的皂班,也比一群女人有主见,很快,在他的带领下,李氏带着他说的应带之物,惴惴不安的跟着他出门了,至于那群娘家的小姐妹,眼见出了这等事情,在这魏府里也呆着没意思了,一个个纷纷散了去。
除了自家相公的刑部衙门,李氏曾经去过以外,她这一辈子,还没有进过别的衙门呢,至于去打捞里探望自家亲人,这更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锦衣卫的这衙门,看起来寒酸的很,没有刑部衙门那么气派,自家的表妹夫在门口,和那几个锦衣卫说了几句什么,好像又塞了点银子,门口的那几个锦衣卫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将银子收起来,将他们带到了里面的一间屋子里。
“在这里等着,有人会来见你们,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大声喧哗!”
说话的人,丢下这几句话走了,屋子里,李氏和自家表妹夫面面相觑,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里应该是让探监的人逗留检查夹带的地方!”皂班倒是有点见识:“也是他们私下里要好处的地方,三姐,你银子带足了么,到了这种地方,你可千万别舍不得花银子啊!”
“我给多少银子合适?”
“看吧,看来人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普通的锦衣卫的狱卒,给个五两十两应该可以了,但是若是有官职的,哪怕是个小旗,那也得至少二十两银子起步了……”
“小旗没有,百户你们打算给多少?”
屋子外面,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一个穿着百户服色的锦衣卫,晃晃荡荡的走了进来,抱着膀子斜睨着他们二人。
“见过这位大人!”皂班干脆利落的见礼,顺便还拉了一下李氏的衣袂:“小人们想来探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请大人恕罪……”
“这里可不是我南衙勒索犯官家属的地方,就你这么嚼舌头,我将你留下,也没人说我个不是!”那百户冷冷一笑,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皂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不敢再说话,身子微微退后一步,将李氏让了出来,并对着李氏狂使眼色。
“我家老爷今天下午被你们带来问话,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是给我家老爷来送点衣物吃食……”
李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请大人和大人的兄弟们吃茶,大人行个方便!”
“你家老爷是谁?”那百户看了一眼李氏拿出来的五十两的元宝,爱理不理的问道。
“是刑部主事魏芳!”李氏回答道:“我家老爷做官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才突然遭了这牢狱之灾……”
说着说着,她眼泪都要下来了,那百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生生的让她把眼泪憋了回去。
“循规蹈矩,循规蹈矩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了?”百户哼了一声:“银子收回去,若是你再拿银子出来,那我就当是在收买我了。”
“不敢,不敢!”李氏讪讪的收回银子。
“随我来吧!”那百户站起身来,“魏大人不过是被我们请来问话,还不是下狱,你们弄出这么一副嘴脸做甚,既然你是他的夫人,那么正好好好的劝一劝他,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老实实的坦白才是他的唯一出路,就一个六品主事,在我们锦衣卫的南衙,连个单独的牢房都混不到,没人会针对他!”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的劝劝我家老爷!”
转过了几个拐角,一排小房子出现在李氏的面前,那百户往其中的一间屋子一指,示意她进去,至于那个皂班,却是老老实实的等在外面,低着头恭顺无比。
“你怎么来了!”魏芳听得门响,见到自己的夫人进来,顿时大惊:“你也被他们抓进来了,家里怎么样了?”
“家里没事!”李氏见到自己的老爷,这才一日不见,他脸上居然有几分憔悴,而在他的面前,有笔墨纸笔,只是纸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写。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李氏压低了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了:“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我该怎么办啊,你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啊?”
“你还说,我还一头雾水呢?”魏芳没好气的说道:“我好好的在衙门里当值,一群锦衣卫就闯了进来,将我强行带到这里,还给了我这些笔墨纸砚,让我交代,我交代什么啊?”
“你也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李氏顿时傻眼了:“那锦衣卫不是乱来吗,这朝廷就没王法了吗?”
“不不不,你不懂!”魏芳摇摇头:“这事情有蹊跷,锦衣卫即使乱来,也不会找我这种官员,一定是我做了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却是让人给告发了,我才有这牢狱之灾,让我想象,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的夫人:“你回去之后,不要再来了,祸不及妻儿,锦衣卫若是有真凭实据就不会这么客气的对我了,早叫你平时没事和几位郎中夫人多走动走动,你偏偏不听,眼下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这事情咱们刑部衙门不管,那就没人帮我了!”
“去找她们,给他们送上厚礼,让她们给郎中大人吹吹枕边风,银子没了,只要我在,这银子总赚的回来!”他低声的说道:“要尽快,不管郎中大人帮不帮我,明天一大早,你去刑部衙门去闹,这事情,你闹的越大,我越有机会出来!”
外面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魏芳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好吧,东西就放在这里,没事你先回去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里是朝廷的衙门,也是讲王法的地方,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瞎操心了!”
“那我走了?”李氏期期艾艾的说道。
“嗯,记住,闹的越大越好,你要有本事的话,带着刑部的同僚去锦衣卫衙门闹都可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魏芳言之凿凿的说道:“你娘家那些人,平时咱们也关照不少,这个时候,让他们都动起来,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我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的了!”
魏芳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背后没人的悲哀啊,但凡身后有个靠山,他何至于出此下策。
“真特么的无妄之灾!”看到李氏走出门去,他狠狠的一拍桌子,桌上的笔从砚台上跌落了下来,在铺开的纸上滚出了一道长长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