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张克也没有闲着,从蓝姐这里离开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去往下一个地方——他必须要到那里确定一件事。
申城第九人民医院门口,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的密集人流,毫不逊色于任何一家生意兴隆的大卖场,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人多半脸上带着忧愁或病态。
作为全国经济领先的大城市,又是这座城市中最有名气的大型医院之一,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患有各种奇怪刁钻疾病的人前来求医。因此申城本地人若是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只要不是太严重,反而不会跑这来扎堆凑热闹。
张克不记得自己曾经有没有来这看过病,但医院的外观设施却无疑非常眼熟——毕竟,他在几个轮回前还在这里“上班”过,他本以为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但毫无疑问,那时所见所闻的场景,与现实中的一模一样。
外观已经完全吻合,这让张克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因为接下来要确认的,就是这里面的骨科科室中,究竟存不存在那个叫“张生克”的毛脚医生了。
穿过人流,张克直接走到护士台前,清了清嗓子说道:“劳驾,请问今天骨科有哪些医生坐班?有没有一位姓张的……”
“哦,张主任啊,专家门诊需要提前预约的,不然的话你就要排队在最后了,恐怕得等到快下班时才能排上。”护士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劝你不是很急的话,就索性预约下周吧,我现在帮你登记下。”
“主任?不,肯定不是专家门诊,我想找的是一个年轻医生,叫……”张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叫张生克,有没有这个人?或者名字差不多的?”
他心中几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会告诉自己查无此人,甚至给一个“你是不是在捣乱”的白眼——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这里,将那个荒诞的轮回,当作一场虚妄的梦就好。
“你说什么?谁?”这一次,一直埋头刷着微博的护士,突然惊愕的抬起头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新闻一样,很是惊诧的重复道,“你再说一遍,哪个医生?”
“呃……张生克医生,应该是新来没多久的吧?还是说我找错医院了,没有的话我这就离开——”
“他在。”
就在张克忍不住想要转身离开时,那护士却带着惊讶而好奇的语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倒是没人预约,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挂上号,但你为啥要找他?你要看什么病?”
“真的……有这个医生吗?”
张克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在得到肯定答复的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怀揣着一种想要马上逃开,不愿面对的逃避心理。
因为,若那关于张生克的人生并不是一场梦,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窝囊的骨科医生张生克,还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自己甚至亲身经历过他的人生,那么……我自己到底又是谁呢?
是张克,还是张生克,还是一个飘荡无所依的幽灵,莫名的占据着他人的身份与人生?
这种萦绕在心中的存在动摇感和自我怀疑感,才是张克方才奇怪情绪的根基和理由,而现在护士的肯定答复,让张克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而荒谬的问题。
“先生?”护士加大声音,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还挂不挂号?你是什么病,我要帮你先预登记的。”
“哦,我就是……摔了一下扭到了脚。”张克回过神来,心中的不安感虽然丝毫未降,但已经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至少也要亲眼看到对方本人,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扭了脚啊,严重吗?”护士朝地下看了一眼,说道,“看你站立和走路好像都不太受影响,应该问题不大吧,这样的话去社区医院就行了,这边医生个个都要排很长队,没意思。”
“我来都来了,好歹让我配点药再回去吧,你不是说张生克医生今天在的吗?帮我预约他就是了。”张克说道。
“行吧,你自己非要去我也不拦着……”护士无奈的摇摇头,登记好信息,给了他一张预约单。
“真是个怪人,就一点点小伤非要找骨科那个废物医生看病,到时候怕不是要被骗买好几百块的狗皮膏药。”张克刚转身离开,还没走远,就听到护士跟身旁的同事嘀咕道。
“反正那膏药至少也贴不死人,你看他走路也挺正常,估计就是很轻度的软组织挫伤,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他要去给那个软饭男送钱也拦不住,就随他去吧。”同事也附和道。
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张克不由得露出了百感交集的苦笑——好歹自己也算是当过一天的“张生克”,被人这么戳脊梁骨,心中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也正是如此,张克加快了脚步,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另一个自己”,作为和自己不同的存在时,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熟练的来到熟悉的三楼,快步走到长廊尽头,那间正对着厕所,门口罗雀,根本没有一个病人的房间,便是张生克的办公地点了。
而且在上来的路上,张克还瞥到了一个容貌有些印象的大爷,也在骨科门诊挂号,稍一思索,便想起来,他是之前被自己在厕所里推销过狗皮膏药的那个人。
“咚咚咚——”张克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很随意的“请进”。
对方的声线比较薄弱谨慎,一听就是平时没什么地位,被压迫习惯了的人,哪怕说起话来都刻意压制着语气,不想得罪到别人。
不过,因为自己一般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所以张克也无法判断,对方和自己的声线到底有几分相似,只是气场肯定不太像。
想到这里,他像是受到了一点鼓舞,于是果断推门而入,看到桌前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胸牌上写着“骨科医生 张生克”的人,而屋子里的摆设是如此熟悉,与之前亲自身处此地时相比,几乎一点都没有变动。
“张医生,我——”
“是病人?居然有人找我看病……咳咳,你先坐下来,说说自己的具体情况,哪里扭到了,红肿严不严重……”
对方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但又有些受宠若惊的欣喜,开始絮絮叨叨的询问了一长串信息,但张克完全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