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和基因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明明甚至都可能并非一个父亲,出生时间也相差了那么远,可那幅熟悉的面容,还是让律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几年前,刚刚离开日本时的自己。
她很想冲上前去,好好拥抱这个苦难多舛的妹妹,将亏欠十几年的姐妹之情,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在看到金子此刻的境况后,律子才会感到愤怒得不可自己。
原来,金子正随意且不知羞耻地趴在地上,身上衣衫不整,显然是很久没有换洗过,也没人教她该如何好好打扮自己。
她正在努力的舔舐着被打翻在地的白色粉末,脸上的表情有些陶醉忘我,眼神却又异常认真专注,那姿态就如同一只……在桌下搜寻着骨头的狗。
她不仅一身脏乱,很远就能闻到刺鼻的气味,律子还注意到地上到处都是不知哪一顿,或哪几顿的剩饭剩菜,被随意泼洒到一旁,也没有人来打扫。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蛮荒潦倒的气息,只有墙角的床与桌椅却仍旧是崭新的,似乎从来没有被使用过。
难怪黑鸦给自己看的照片,是在日本时早早就拍下的,毕竟眼前这种境况的金子,若真的让自己看到,恐怕当时就会不顾一切,和黑鸦当场拼个鱼死网破吧。
律子眼眶一热,似乎有几滴热泪控制不住就要落下,但她还是赶忙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把饭轻轻的放在了桌上,接着伸出手将金子从白色粉末旁扯开。
金子就像是一只没有主张的小狗,也完全任由她安排,完全没有正眼看她一眼,似乎沉浸在了白粉带给自己的安逸感中,久久无法走出那快感的漩涡。
“千岁……金子。”
律子那颤抖哽咽的声音,终于让金子下意识的停下了数秒,睁开眼睛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律子。
她似乎被律子的面具给吓到了,毕竟之前送饭的人,从来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于是连忙手脚并用,手忙脚乱的朝后退了两步,用生疏的中文质问道:“你是……肾么人?”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我是来救你的,跟我出去吧——这个地方你不能再呆下去了。”律子强行压抑住自己声线中,那快要止不住的哽咽。
“不出去,我才不出去。”金子却甩脱律子的手,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迷茫而无助的重复着:“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也离不开这里了——我永远都离不开这里的!”
“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戒掉毒品的,到时候你还是一个美丽的好姑娘,在外面的世界,你能享受到真正的阳光和温暖,享受将来可能拥有的爱情,但在这里呆下去,只会让你不断在毒品的扭曲中变质沦陷。”
律子轻轻抱着金子的肩膀,用她所能做到的最温柔语气安慰道:“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会负责帮你安排在外面的生活。”
“但我……非常难受!真的很难受!如果没有这个粉末的话,我会听到自己的骨架发出可怕的声音,我看东西……都是会变成两个的!”金子惊恐而抗拒地摇头道:“我在这里,他们每天都会给我粉末,我不能离开这种粉的!”
“傻孩子,那是毒品,是比海洛因和白粉更加可怕的新型致幻剂,长期服用会杀了你!”律子忍不住流泪的反问道:“难道你忘记了妈妈吗!”
这句话似乎刺到了金子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由得停止住了挣扎,有些茫然,又有些亲近的抬头凝视着,那张她原本害怕的面具,仿佛感觉能从面具的背后,捕捉到一丝失去已久的熟悉温情。
然后她发现顺着面具的边缘,律子也潸然落下的两行清泪。
“……我……我跟你走。”
金子沉思了良久,才点点头,轻声答应道:
“因为只有妈妈会为了我而流泪,你也为我哭了,所以你一定是为我好。”
真是单纯的孩子啊——听到这句话时,律子的泪水终于决堤般的从眼眶中崩了出来,若是没有黑鸦的一手操纵,或许妹妹可以渡过一个相濡以沫的温馨童年,在充满爱的环境中如同每个正常孩子一般成长,比谁都要纯洁可爱。
可现在,黑鸦只不过是为了控制住自己,就让她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会付出代价的,一定会的。律子紧紧握住拳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内心有着如此强烈的杀人意愿,哪怕之前自己被当作实验品反复蹂躏对待时,她也没有愤怒到这个程度。
“金子,不要害怕,相信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绝不会让你继续痛苦下去的——好姑娘,我们快走吧。”
律子也不嫌弃金子身上的刺鼻味道,上前搀扶起了她,因为长期被关在室内无法自如行动,加上毒品消磨了健康的缘故,现在的金子就连站起来多走一会路,都会气喘吁吁。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一起走到门前,律子再次用ID卡刷开了门。
“好刺眼啊。”金子忙下意识的遮住了眼睛。也难怪,她的房间里灯光一直都很暗淡,更无法直接照射到阳光,所以大约是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种亮度的日光灯。
“不要紧,你会慢慢习惯的,再过一会儿,你还能见到更明亮温暖的太阳。”律子温柔的安慰着,“还能走得动吗?走不动的话告诉我,我来背你出去。”“不用了,不用了!”金子急忙摆手,看着律子整洁利落的衣服,带着一些自卑的口吻说:“不,不能弄脏你的衣服。”
律子点点头,手却握得更紧了,两人顺着走廊一起向阶梯的方向小心翼翼走去,仿佛看到自由的世界正在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走来。
还是和原来一样,完全没有人敢出来阻挡,也没有触动任何机关和警报,然而律子那怦怦乱跳的心脏吗,却没有因此而平静分毫,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她知道,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中,哪怕是最不重要、最没有什么情报机密的一块区域,但也在敌人的了若指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