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长明灯的外形，与其说像是一个怪物，不如说更像是一堆动物的超自然跨种族杂交。

它有着猪的身体、半根牛的角、半根羊的角，四只大小不同的翅膀，大概是来自于鸡、鸭、鹅一类的家禽，尾巴则是毛茸茸的马尾。

这么一个四不像的动物，在现实中恐怕很难找出对应的原型来，应该是将各类不同动物的特征，都混在到了一起，铸造成了一盏灯座，最后得到那么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让叶素灵第一时间想到了所谓的图腾，考古学家认为，在真正的城邦和国家出现之前的上古时期，人们还是依靠部族聚集的方式狩猎与生活，所以不同部族往往会用一种动物来当作自己的图腾，纹在身上或者刻在器皿上，以显示这些属于某个氏族。

之后各个部族之间开始了相互的征伐与合并，而那些取自不同动物的图腾，也因为不同部族的融合而越变越奇怪，吸收越来越多其他动物的特征，最终形成自然界中根本不存在的怪兽外形。

这也是山海经等大多数古书上，那些光怪陆离的奇禽异兽的来历，就连代表中国人的龙图腾，都被广泛认为也是通过这种途径出现的。

那么，这个糅合了各种动物外貌特征的灯座，会不会也是青天教自己特有的特殊图腾呢？代表了它们教中的某一种传说神兽？

但叶素灵很快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首先青天教是在晚清时期才出现的民间宗教，距离部族时代之中隔着几千年的光阴，那时候的人们早就不再热衷于图腾这一套了。更何况如果这真是独属于青天教的特殊神兽，那么至少也应该出现在更多其他场合才对，从典籍文献里也能翻到一些记录，而不是仅仅只存在于一盏灯上。

不过，构成这盏灯的动物种类，倒是似乎有着一种共性——叶素灵忽然想道，猪牛羊鸡鸭马，这些不都是人们最常哺育饲养的家禽家畜吗？虽然现代人已经很少养马了，但对于需要用它当交通工具的古人来说，马的确是重要的养殖动物之一。

与此相对的，这盏灯上却没有半点龙、凤、麒麟这类瑞兽神兽的风采，照理来说在这种佛道合流的民间教派活动地中，龙凤呈祥一类的图案，应该是浮夸得遍地都是，能画多少是多少的。但这盏灯没有选择任何带有神话意义的动物作为参照，而是使用了最接近人们日常生活的牲畜，这一定是别有用意的……

这盏灯是牲畜，另外两盏，一盏似乎是个富家翁，一盏则是个头上张角的战士……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些线索，虽然好像距离真相还隔着一层轻纱，但只要再有更多的线索，就即将拨云见日。

叶素灵立刻跑了起来，这次她没有再去一盏一盏灯的摘下，而是直接绕了走廊半圈，把剩下没检查过的长明灯，都看了一遍，并且又发现了另外三盏不同寻常，也彼此各异的灯。

除此之外，剩下的所有长明灯就都是一模一样，普普通通的了，应该是没有特殊用意的批量生产货。

“只有六盏灯和其他长明灯的造型不同，果然，又跟六这个数字搭上关系了——原来最后的线索，竟然藏在司空见惯的油灯里，并且散布在这近百盏普通的长明灯中，真的让人很难注意到。”

叶素灵手脚麻利的将另外三盏新发现的异灯从墙上卸下，放到地上一一端详起来。

其中一盏的外形十分恐怖，虽然也是人形，但五官极为巨大，面目扭曲，通体深青，简直就像是一个厉鬼。而更恐怖的是它的嘴长得非常开，占据了大半个身子，简直像是要将天地也吞噬进去一般，从中露出森青色的獠牙被细细打磨过，所以极为锋利。

另外一盏的外形却风格一转，不但毫不恐怖，反而看上去仙气十足，这盏灯似乎被雕成了一个飘逸灵动的仙女，肩膀上还飞扬着飘带，另一只手捧着经卷、贝壳和珍珠一类让人感觉悠闲自得，超然出尘的装饰。

而最后一盏灯，也是最特别的一盏——说它特别，是因为比起其他那五盏造型各异的灯来，它的外形要显得太过平常，太不特别了。

原来，这盏灯的基本造型，跟其他上百盏油灯几乎一模一样，既没有被雕成仙人、也没有做成动物，就是普普通通的长明灯外观。

但与一般油灯不同的，它自上到下每一个部分都是通体漆黑的，灯座、灯台、灯颈和灯芯，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杂色，甚至连它冒出的火焰，都隐约带着黑色的辐光，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凝固成灯的黑洞与深渊，仿佛多注视一会儿，灵魂就会被吸入幽冥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它漆黑得太过抢眼，叶素灵差点将它当作一般的灯而掠过，但现在放到地上仔细观察后，又发现它除了黑以外的另一个特点——其他长明灯灯芯处的宝轮，在这里换成了一朵墨色的莲花，但那朵花殊无半点美感，那雕刻出的特殊质感，反而让人想到在极度寒冷中龟裂的皮肤。

这盏灯哪怕多看一会儿，都会让人觉得诡异不堪，连叶素灵这种从不迷信牛鬼蛇神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把视线移开，免得看久了真的失去意识。

那么现在，六盏灯已经全部到齐了——它们各不相同的造型，在叶素灵的脑海中盘旋回转，相互变化，逐渐指向同一个结论。

“叶警官，你这边怎么样了？”就在这时，张克的声音忽然从耳旁传来，“我这里有新的发现，而且基本已经有定论了。”

“我也差不多和你一样。”叶素灵猛然睁开眼睛，答案已经在脑中呼之欲出，她站起身子，视线与慢慢走来的张克相交。

“那么，同时说出彼此的答案吧。”张克笑着提议道，而叶素灵也点了点头，“这整个环形走廊结构，其实隐喻的是……”

“六道众生——”

“——命运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