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可以理解他偷走文物的苦衷,也可以体谅他断了一手一脚后,这些年是如何艰辛渡过的。但……他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变得那么丧心病狂了?就算知道一切都能重来,可也没必要见人就杀吧。”叶素灵感到很难理解。
“关于这个,我倒是稍微能够猜到一点,不过……”张克看着叶素灵的脸,问道,“那时候你给我讲述的,有关他的事情,应该也隐瞒了不少关键信息吧。”
“的确——抱歉,没想到你也会被牵扯进来。”叶素灵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确实骗了你,其实这些年我并非完全不知道秋实的下落,大约在几年前,就有线人告诉我秋实可能还活着,而且疑似是他的人,经常会回到春申遗迹附近游荡。”
“在经过几次亲身调查后,我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断了一手一脚的流浪汉就是他本人,而且在每月的十四号晚上,都一定会去春申遗迹——但他也非常警觉,很快就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调查自己。”叶素灵说道:
“但那时的他与现在完全不同,并没有选择袭击来人,而是自己主动撤退逃走——跟现在的行为相比,几乎就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嗯……一来应该是成为溯时者后,他变得更肆无忌惮了;二来,大概也是对灵台空明鼎的研究有了更进一步的结论,对《青天示秘录》也更加迷信了。”张克分析道。
虽然袁秋实之前的那些话,听上去让人很难不动摇,但张克始终认为,诸如“百年前的古书能预言今日状况”,“一个青铜鼎能给人带来超自然的力量”这种事情未免太过魔幻了。很可能背后藏着可以合理用科学解释,但暂时还没头绪的更大秘密。
只是对于人生早就一塌糊涂,陷入绝望的袁秋实来说,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所以才愿意死心塌地相信吧。
“什么青天示秘录?”叶素灵怪道,“那个鼎又有什么特别的研究成果吗?”
“唔,你不知道?《青天示秘录》不是一起从遗迹里采掘出来的吗?”张克怪道。
“不知道啊……从没听说过。”叶素灵茫然的摇了摇头。
“啧,好像有点意思……”张克忽然说道,“这样吧,你先把上次没跟我说完的,关于袁秋实的情况具体告诉我吧,之后我们再来一起分析下。”
“好——”叶素灵点点头,说道:“之前我告诉过你,秋实和他父亲袁教授有矛盾吧?那是在他得知母亲病危,所以向袁教授打电话说明情况,而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考古考古,你的脑子里永远就只有这些死东西!就算你无所谓我的意愿和未来,难道我妈、你妻子的命也都无所谓吗?那你跟那些文物去黄土垛里过一辈子吧!——当时的秋实这样朝着电话那端大声狂吼,然后也没有等他父亲回答,便把手机狠狠的朝地上砸去,还好被我一把接住。”叶素灵说道:
“之后,我第一次看到秋实在我面前崩溃,他抱住脑袋,十分压抑地抽泣,嘴里一直呢喃着:我要怎么救你……妈,我要怎么给你凑够手术费,那个人算什么父亲丈夫,又算是什么男人……”
“看来这俩的父子关系并非只是因为秋实母亲生病的缘故,好像秋实早就对他有意见了?”张克问道。
“嗯,就算这件事爆发之前,秋实平时跟我偶尔说到他时,其实也根本不愿意称袁教授为父亲,因为他觉得教授一直以来都无视自己的梦想和意愿、干涉他的选择,强行安排人生轨迹,现在还要生生断掉他母亲的活路。但他给出的理由却只是为考古事业奉献一切,听上去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到无法反驳。”
叶素灵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秋实跟我是同年出生的,比起家境普通的我,他倒是降生在一个在旁人看来十分体面的家庭:他的父亲是重点大学前途可观的历史系讲师,而且很快就要评上副教授职称了,而他的母亲则是其附属中学的语文老师,带着两个重点班。
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确实是标准的书香门第,底子相对来说也很殷实,而且夫妻两人相敬如宾,怎么看都该是模范标兵家庭才对。
然而从秋实他有记忆开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就永远是他温柔的母亲。
而袁教授,基本也就是在工作出差之余,稍微回家里待个一两天,便又不见了踪影。
当时因为正好是我国的考古热潮期,所以每个月都有新的遗迹被发现,他自然也几乎一年到头都要全国到处飞。
在秋实上小学前,他因为不懂事,还总是喜欢缠着在家里短暂停留的父亲给自己讲历史典故。而袁教授一走他就哇哇大哭,缠着他母亲问爸爸回来的归期。
每到这时,他的母亲都会眉目含光的笑着对他说:“爸爸是去保护开采国家的文物,等他完成了工作,就会很快回来的。”
那时的秋实还太小,其实听不太明白母亲话语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父亲一定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否则母亲怎么会露出那样,发自内心的自豪表情呢?
而等到秋实上小学的时候,他才差不多开始明白,父亲常年奔走在各种遗迹和古墓,不仅仅是为了发掘文物,也是为了和当时越发猖獗的文物盗窃,在第一线作战。
为了抢先在盗宝贼之前将文物收编保护起来,他必须经常在外出差,于是回家的频率也越来越少,所以那时的秋实,对他父亲的崇拜已经远不如往常了。
因为那时的他已经不觉得,这些离自己十分遥远的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反而是近在身边的母亲,一边要兼顾工作一边还要照顾他,因为过度劳累好几次都病倒了,而尚且年幼的他,只能比同龄人更早熟,笨拙的帮母亲敷冰毛巾,买退烧药、开火煮粥,至于那远在他乡的父亲别说帮不到什么忙,甚至根本都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因为秋实母亲从不向他抱怨。
直到他十四岁的那年,他母亲因为严重的肺炎突发高烧,退烧药根本没效,甚至秋实在床边也叫不醒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秋实,终于第一次给不知多久没见的父亲打了个电话,哭喊着要他回来救命,然而……
说到这里,叶素灵叹了口气,张克立刻就明白了:“袁教授还是没回来吧,恐怕,只是让儿子打个救护车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