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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淮心若深海难以揣测, 相比较而言, 还是沧笙好接触。华夫人有意让儿媳周禾与沧笙多交流, 她的面貌洗不白了, 下一代人关系融洽才是长久之计。
沧笙向来不拒绝与人交往,周禾同她说过几次想要学刺绣, 她得空在暖阁绣图的时候便差人唤她过来。
晚秋的日子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昨夜下了整夜的雨, 有初冬的痕迹。暖阁的窗子没关,只一会初学者便没了耐心,捂着手说冷。周禾之前就会刺绣, 只是没有派系, 是家里的长辈教的,实用为主, 难登大雅。
沧笙费了心思去教,但周禾更想同她聊天,夸一夸她的衣饰多么多么有品位, 妆容多么的精致,针线一放下便搁置了。沧笙有些挫败,不好学的学生就是这样让老师心里头难受的。
她渐渐没了兴致, 周禾看出来了,起身去说要给她添置些糕点来, 吃一些提神。回来一看, 人躺在软榻上, 似乎是睡着了。
周禾起初是愣了愣, 将糕点放下,轻轻唤她:“姐姐这是睡了吗?天儿凉,你要是困了便回房躺会子吧。”唤了几声,没人回应,只以为人睡得沉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
她这么一拉,沧笙卧在软榻的边缘,手从沿边无力垂下来,死气沉沉的模样,足够骇人。
周禾双手捂嘴,连退两步,都不敢仔细探一探人的鼻息,慌不择路跑出暖阁,大呼救命。等有下人入阁照看了沧笙,不敢在暖阁停留,哭哭啼啼去找华夫人。
华夫人一听惊呆了,倒不是怕死了人,而是怕死的是人是沧笙,虞淮的心肝,他若是迁怒,她几张嘴也说不清。心中忐忑无比,匆忙请人去找大夫。
差人问虞淮在何处,答曰在与供货的布商谈生意,大抵半夜才会回。
在虞家,什么也比不上生意重要。这次的布商华夫人有所耳闻,手里头攥着西域来的新料,只此一家。若是虞旻,他若是会赶回来,华夫人觉得自己当真死了也值。
华夫人犹豫片刻,拍板道:“叫人去将虞淮公子请回来,措辞委婉些,就说少夫人忽然急病,让他早些回来。”
这头,屋子里的人都乱了,下人跪了一地。
沧笙的呼吸还是匀称的,面色也红润依旧,身上无伤无痕,这么望着就像是睡着了。婢女跪在软榻边唤人,喊声不停,塌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不久萧大夫匆匆而来,切了脉,神色莫辨,又观沧笙面容,顿时为难:“少夫人的脉象与旁人无异,健康得很,这……毫无缘由啊……”
他已经是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上次还是华夫人失声,同出一辙的诡异。萧大夫是个医者,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夫人不妨请道长来看一看罢,此事当真是邪门了,萧某无能为力。”
华夫人起初就是隐隐感觉心里发毛,故而守在暖阁的时候没有遣散婢女,这下萧大夫的话人所有人都听到了。惶惶的气氛弥漫在昏暗的室内,有片刻的寂静,周禾还在抽噎,一声一声,都带着渗人的寒意。
华夫人低喝了她一句:“别哭了,怪不吉利的。”起身去送大夫,周禾忙跟上,“我也一同去吧。”
晚秋的日子,天色暗得早,日光沉下去,天幕便挂着幽幽的蓝。勉强能视物,可带着强烈的冷意。
周禾没看见从廊庑那头匆匆走来的人,只听到了前呼后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老夫人到了,想到长者心慈,哀哀叫唤起来:“我害怕。”
虞淮从门口迈步进来,浑身披带的寒霜是实质性的,仿佛都能将人冻伤。
他一入门,室内就静了,数十双眼睛看过来。明明是个温和的人,此刻仅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大气都不敢喘。
华夫人不敢触这个霉头,可事总得有人解释,她来说还可以占据些有利的局势,正要开口,婢女间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屋里头,沧笙倏尔自己慢慢坐了起来,有点迷茫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便一抬头看见了虞淮。
她的眸光不似往常的清明,倦倦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瞧见他才稍作一亮,趿上鞋子,起身后便目不斜视朝他行去。
虞淮的面容还是不受控制僵硬地寒着,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安然无恙的模样,被恐惧攥紧的心脏似乎这才慢慢摆脱了禁锢。可即便是残余的感触也叫人不敢回想,就像猝死过了一次,浑身上下依旧麻木般的疼着。
沧笙走近,浑似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人。双手伸出,环抱住了他的腰身,闭着眼喃喃道:“夫君,我好困,可是我认床,在这里睡不安稳。”
当着长辈的面这样,十分的不成体统。
婢女与小厮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华夫人不吱声,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虞淮嗯了一声,将人打横抱起来,护进怀里,声音低柔地近乎小心翼翼:“我这就带你回房。”
周禾立在那,目瞪口呆,目睹着虞淮将人抱出了院,脸都快要烧着了。这……这还是那个像谪仙一样,温和且矜贵的虞淮公子吗?
虞淮见她似乎又睡过去了,心里头担忧地像是裂开一块般,却也不便随意出声唤醒她。将人放在床上安置好之后,便吻了吻她的额角,坐在床沿,安抚般摸上她的肚子。
见她终于有了些反应,轻声问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能不能告诉我?”
沧笙摇摇头,还是迷糊的样子,抱着他抚摸她面颊的手蹭了蹭,含糊道:“没有呀,我就是犯困,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他刚站直身,沧笙便小跑两步迎了上来,一如既往地双手伸出,踮起脚尖,欲要环抱上去。
不同以往的是,虞淮抬手,不动声色握住了她的手腕,推却了她的拥抱,平静:“沧笙,咱们谈谈吧。”
沧笙仰面望着他,以及被他抗拒的手,一瞬间心底有过太多的情绪滑过,复杂多样地连她自己都品咂不过来,茫然点头:“好啊,谈什么?”
“你往后不可以再如此迎上来抱我。”虞淮垂眸凝视着她,仔仔细细,像是要将她的情绪都收于眼底,“若要幻形便直接幻成石头,我自会将你戴在身上的。”
沧笙不敢置信,大晚上的他竟然要同她谈这么惨无人道的规矩,什么叫不能抱他?都给抱了这么久,突然不让抱可怎么行!
可今日她毕竟是回来晚了些,受些惩罚或许是应当的,不敢将反驳说得太过,委婉道:“其实我戴在你身上,感觉上和抱着你没什么区别,只是你觉得有区别罢了……”
“对,我觉得有区别,所以麻烦你克制一下。”
他强硬起来便是丝毫不留余地,沧笙好一阵哑口无言,瞄着他,最终还是张了张嘴,怯弱:“那……好吧。”
虞淮点头,继而道:“幻做人形之后,你不可与我太亲近,不可与我同睡,不可……”
“不行!”沧笙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嗷~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要跟我整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是吧。还是说你要成婚了,你就只能喜欢自己的娘子,要同别的女子保持距离是吧?好吧,其实也应该如此。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先睡你抱你捂着你的,转眼你要娶美娇娘了,就要把我腾出去,是想要把我气死吗?”
虞淮看着她跳脚,眉梢一低,抿着唇道:“你从来没有反对过我同旁人成婚,事到临头懊悔迟,你说不行也不顶用了。”
她有什么可跳脚的呢?她只晓得在他身上摸摸蹭蹭抱抱,哪里知道他心思起伏,忍得多么难受!她若有心也就罢了,偏生是个一抹嘴就不知道吃过的人,半点负责的意思都没有,这样下去他要如何自处?
他需要知道她的看法,一刻都等不了了。
虞淮的语气斩钉截铁,让她觉得希望全无,气势都弱了下去:“别人或许还行,安雪不行,我不待见她。”
“我相亲了那么多回,你可有待见的?”
还真没有。
沧笙痛苦拿眼再看了虞淮一会,那姿容那眉眼,这天下谁占了去都叫她觉得亏得心疼。可能怎么办呢,养大的白菜总还是要给吃了的,就算不是猪,也可能是羊马牛。安雪脾气霸道了点,好歹是个郡主,有权有势的。
纠结犹豫再三,她松了口:“好罢,我答应了你就是。你要做坚贞的丈夫,我也不能毁了你的名节,你……”她做捂心状,“还有什么要我注意的,都提出来吧。哦,我这里有一个建议,就是之前说的,记得给我造一个好一点的黑匣子,晚上能用得着。那二姨娘装我的盒子就很不错,坚固,很能阻止我乱跑乱看的好奇心,就是隔音效果忒差了些,万一关键时候我不留神出了什么声,我怕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