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将屋子弄的这么乱, 别人想收拾,没多久又被他弄乱, 乱到收拾不起来的那种。
有的死心当即搬出去,有的只收拾自己的一小块地,结果没多久也看不惯他的作风溜走。
这屋里经过好些个人之后又只剩下了他一个。
两个月前怕夫子安排其他人进来, 早已经弄的乱七八糟, 臭呼呼没人敢来,没想到顾晏生不死心, 竟也搬了过来。
还收拾的这么好。
那地被擦的干干净净, 能反光似的, 他放的到处都是的衣服也被收了起来, 屋里顺顺溜溜的, 干净许多。
顾晏生见缝插针, 将他床底下的东西全都拉了出来。
琴被他修好,废弃的瓶瓶罐罐挨个种了花, 架在窗户底下, 瞧着顺眼不少。
“你怎么本事就这么大呢?”
历来也有不少人进来, 还从来没人能收拾的像他似的, 这般利索。
顾晏生正在摆他的茶几, “你这屋子雅,弄成这样不觉得可惜吗?”
“我自己住,有什么好可惜的。”何钰原先只是为了帮其他人住在夫子的那栋楼里。
那边有许多可住的地方,各方面待遇和条件都比这好,还是单独住的, 但因为师生之别,不允许学生住。
一个同窗便与何钰商量好,叫他将屋里弄乱不收拾,好搬去隔壁住。
何钰当即点头没有拒绝,一来这对他也有好处,人走了他就能自个儿住,第二又做了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屋子弄乱方便,再收拾就比较麻烦,而且他已经习惯乱一些,干脆不叫元宝收拾,就这么继续住了下去,赶走了好几波人。
很多人都受不了他的作风,觉得他私生活太乱,这个乱不是胡乱交男女朋友的乱,单纯是屋里乱。
何钰本来就有一种习惯,在家便是,喜欢将东西随地丢,还不叫收拾,因为元宝收拾好,他就找不到东西放哪儿。
元宝是不懂胡乱收拾,将东西整理在一起便叫收拾,但顾晏生不是,他将茶壶茶杯挂在该挂该放的地方,还顺便洗了洗,生了小火将杯子全都烫了一遍。
衣服按照东夏秋冬顺序折好,深色的放下面,浅色的放上面。
书的同音字放在一排,整整齐齐,比他原先狗窝似的好看许多。
那琴也被他修好,何钰过去试了试音,发现竟没什么损伤。
“你这是怎么修上的?”其它东西还好说,这琴少了根弦,除非他顶了天,还真没办法修,要能修何钰早就修了。
“把我的拆下来装在你那个上面。”顾晏生烫好了杯子,又烧好了水,茶叶也放了进去,用的依旧是何钰的。
何钰虽然屋里邋遢,但他东西一应俱全。
“不可惜吗?”拆了自己的琴给他装上,这是舍己为人的行为。
“不可惜。”顾晏生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有钱就是好,连随便一个盒子里装的都是上好的茶叶,“反正我的琴不如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修好你那把琴把我的琴弄坏了,虽然有些损失,不过以后就能蹭你的琴了。”
“我以为你只是收拾东西的本领强了些,原来你还不要脸。”何钰明说了,“知道我为什么将屋子弄这么乱吗?”
“不知道。”顾晏生不按套路出牌。
何钰也不管他,径自道出,“我弄成这样就是不喜欢有人同坐,能听明白吗?”
顾晏生放下茶杯,“夫子安排的。”
“说实话!”就算是夫子安排的,只要他不想,还是能换个屋子的。
“目前为止只有你这间只住了一个人。”
“还有呢。”
“周贵妃怀疑我了。”
上次出宫周贵妃问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话?其实就是怀疑他与何钰还有关联。
“那咱俩住一起不是更引人怀疑?”何钰踩着凳子,矮下身子看他。
“不。”顾晏生话说的中气十足,“恰恰相反。”
他如果刻意避嫌,说明他作贼心虚,但他这样大大方方与何钰住一起,更说明他心中无愧,君子坦荡荡。
何钰指着他,笑的奸诈,“理由不够充分啊。”
就凭这样顾晏生便那么大胆,冒着被周贵妃怀疑的风险,光明正大与他住一起?
“你还想知道?”顾晏生抬头直视他。
果然还有原因,“说。”
顾晏生起身走到窗前,摆弄了一下他种的花花草草,“我不想睡觉都防着别人。”
前面的原因都只是附带的,最后一条才是关键。
他不想睡觉的时候还要时刻盯防着另一个人,每天睡不踏实。
所以与其他人同住已然被他否决,也不能单独住,单独住无双便能光明正大监视他,他与其他人一起住,无双便有顾虑,不能肆无忌惮。
“跟我一起住就不用防着我了?”何钰奇怪的瞧他两眼,“我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信任我?”
“反正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顾晏生在景阳宫时,若不是何钰救的及时,萧琅不会放过他。
“就凭这样?”理由还是不够充分。
“还有……”顾晏生回头看他,突然勾了勾唇角。
他平时整日绷着一张脸,难得那么浅浅一笑,居然有种惊艳的感觉。
“你若真要对我不利,会提前通知我。”
何钰脸黑了黑,“是什么给了你这种的错觉?”
他也不是完全这样,只有棋逢对手的时候才会如此,若有一天顾晏生与他相差太大,他当然不会给顾晏生准备的时间,直接一刀捅去,不带二话。
“你会的。”顾晏生不再理他,又将橱柜收拾了一下,“按照规定,一人一半地方,我的东西少,这橱柜和衣柜都让给你。”
何钰挑眉,“就算你做出让步,我也不会妥协。”
“既然不要那我收回来了。”
何钰陡然压住柜门,“不用收拾,反正你也住不了多久。”
顾晏生能收拾一次,不信还能收拾一月,半年,一年?
他前几个同窗都搬走了,顾晏生也不可能住下来。
何钰脱了鞋袜,随地一丢,赤脚爬上自己的床,盘腿盯着顾晏生。
咋看咋不舒服。
虽然顾晏生也有难言之隐,可他的难言之隐更大,他不能跟别人一起住,万一不小心被顾晏生瞧见什么,今后只怕小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顾晏生要是以这个威胁他,那他就只能听之任之随之。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晏生有强迫症,看不得那鞋那袜乱丢,顺手给他捡去放在床底下,足袜塞进布鞋里。
何钰翻个白眼,整个倒在床上,只觉生无可恋。
“凉,你盖上被子。”顾晏生老妈子心态暴露,瞧何钰没动,自己拉了被子给何钰盖上。
何钰:“……”
一定是上辈子得罪他了,所以这辈子饱受他的折磨。
顾晏生是那种闲不住老奶奶似的人,他不看书时勤快异常,也不嫌累,将屋子全都收拾好,又去打扫外面。
先是将窗外的小池塘里的水捞出来倒掉,里面刷洗干净,再打来井里的水倒回去。
那小池塘瞬间清澈见底,他似乎觉得不够,去外面的庭院里逮了两条活鱼过来,还顺便揪了几根荷叶。
大抵是下水了,衣服下摆绑在腰上,裤腿编起来,赤着脚走来。
他是真的白,藏在裤管里的腿白皙修长,宛如玉一般,难怪在太医院司徒骏文会怀疑他是姑娘,如果不是看过胸,何钰也要怀疑他是不是女孩子。
素来一白遮百丑,顾晏生本来就不丑,再加上白,更显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
许是长的像娘,与何钰这种长的像爹的粗汉子不同,人家活的干干净净,瞧着舒服顺眼。
那窗户就在何钰床边,又矮,何钰枕头垫高些便能看到外面。
顾晏生开始拔院里的杂草,何钰这个院被他霸占了一年多,两边有两个花池。
原先里面种满了花,自从他来了后从来不浇水,那花娇贵,死了大半,只余下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长满了整个池子。
看着也算喜庆,好歹绿油油的,何钰便没管,瞧顾晏生这架势,是打算将花池也利用上?
他突然想起顾晏生在景南宫种的菜,这厮该不会在花池里种菜吧?
种个黄瓜什么的,想吃了揪一根,貌似也不错。
顾晏生还没那么煞风景,在风景如画的小院里种黄瓜,他收拾出来是打算种花。
从周贵妃的院里剪来的,花其实很好养,生命力旺盛,尤其是那种三五年的大花,减掉刚抽芽的枝干,去掉所有叶子和花,插在地里便能重活。
顾晏生剪了许多月季,部分种在花盆里,部分种在花池里。
他是真的雅,与何钰这种不懂欣赏的人截然不同,两种性子。
何钰更像欠揍的花花公子,顾晏生却像天生尊贵的皇家王子,气质这东西后天虽然可以培养,可抵不上天生的优雅。
那是融进了骨子里,血肉全是如此。
顾晏生将两个花池弄好,又将院内扫了一下,无双在帮他,一主一仆勤快到元宝都不好意思。
他俩这么勤快,不是显得我懒惰了?
于是元宝也加入了工程中,何钰也没有阻拦,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磕瓜子。
有人愿意收拾,随他呗,不然还能怎样?
干活自然是累的,三人额头上都出现薄汗,何钰又搬来茶几,烧水给他们喝,做做后勤工作。
他对那些花花草草其实不太感冒,吸引蚊虫,还需要浇水喂食,就比如顾晏生逮来的那两条鱼,不喂就死,何钰自己吃饭都不规律,还喂别人,怎么看怎么不太可能。
元宝随他,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指望不上,看来以后只能瞧顾晏生的了。
顾晏生还在收拾,天色已晚,他们三个又要干活,又要点灯,忙的很,何钰这个闲人怪不好意思,勉强过去给他们拿灯笼,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边照明。
浇花打水收拾院落是个重活,简单又麻烦,须得来来回回跑个十几趟。
何钰低下脑袋,一眼瞧见蹲在地上,歪头将被水冲出根须的花重新盖好的顾晏生,他那双好看的手沾满了污泥,白皙的脖颈外露,如玉似的。
这要是个姑娘,我就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晏生弄好,甩了甩手上的淤泥,又放进水里仔细洗了两遍,那双手终于恢复如初,又变得那么好看。
周贵妃喜欢漂亮的人和物,觉得将顾晏生放在宫里当个花瓶瞧着也甚是欢喜,不是没道理的,人家长的就是这么好看。
都说有颜任性,人家还不任性,就是可惜了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他要是个女孩,还真有几分兴趣。
“你总是盯着我做甚?”他毫不掩饰,顾晏生发现了。
“你好看呗。”
顾晏生是不是投错胎了?
本该投胎为女儿家,结果投胎成了男孩。
“你也不赖。”
何钰眼神中是单单纯纯的欣赏,不带杂色,他也回答的直接,没别的心思。
“哈哈哈哈,咱俩在这自夸有意思吗?赶紧洗洗睡了。”何钰瞧了瞧天色,“记得不要睡的太深,万一睡着睡着吃了亏,我可不管。”
他把灯笼交给顾晏生,自己先去睡了,只不过与平时深睡不一样,这回没脱衣服,就那么合衣而眠。
元宝哆哆嗦嗦求照顾,想跟何钰一起睡。
“跟我一起睡是嫌命长了吧?”何钰是不亚于顾晏生的存在,得罪的人太多,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回你自己屋里躺着,有动静了就赶紧躲起来。”
何钰本来想趁今夜去袭击别人,譬如顾晏生,谁料顾晏生居然跟他住一个屋。
这个惹众怒的和他这个得罪人的凑一起,只怕整个教堂里的人都要过来招呼他俩。
老老实实等着。
何钰大大咧咧惯了,躺着也不老实,一歪头,发现顾晏生将被子折的整整齐齐,方块似的,然后解开腰带,脱下外衣,仔细挂在木施上。
他嗤笑。
反正都要睡,被子折它做甚?反正明天都要穿,衣服挂它做甚?
可以说非常精致了,连何玉都比不过他。
何玉一个女子,也没见她养花养鱼折被子挂衣服,只能说追求不一样,何玉是将所以心思花在脸上,为了她这张脸,一个月一万的工资六千都花在脸上,还有三千在衣服上,只有一千用来吃吃喝喝,也是个月光族。
但是顾晏生对穿衣打扮没什么要求,他对生活的品质要求更高。
老妈子似的,爱操心。
何钰少盖个被子都要被他念叨。
大抵是从小照顾他娘,他娘身体不好,又得了病,稀饭都不会做,顾晏生很小开始就要把她明天要穿的衣服搁在床上,吃的饭做好。
他娘缝不好衣服他缝,他娘纳不好鞋他纳,他娘绣不好的花他绣,几乎把女子该做的都做了个遍,担起了母亲的责任。
他与母亲两个人的角色互调,都是他在照顾母亲,母亲还打他骂他,想毒死他。
顾晏生受伤狠了,两天没爬起来,她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他还以为只是睡着了,依旧如往常似的,给她选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叮嘱她半夜盖好被子,每天早晨起来给她做饭,可她却永远无法回应。
她睡了个长眠,轻易叫不醒。
其实现在在他看来,她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也许有一天又会活蹦乱跳,嚷嚷着要毒死他。
顾晏生没有先睡,拿了一本书半躺在被窝里看,看到半程发现何钰将被子踢掉,身子一歪睡的香甜。
他放下书,下床走过去将被子抱起来,重新盖回何钰身上。
何钰叮嘱他不要睡深,他自己反倒睡的不省人事,连有人走近都没发现。
顾晏生将他的床帘拉起来,又躺回去继续看他的书。
夜深人静,头顶的瓦片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顾晏生立马警觉,放下书,吹了蜡烛,下床将窗户关上,然后去喊何钰。
“何钰,别睡了,有人来了。”
那床帘一掀,床上空无一人,何钰不知道去了哪?
屋里就这么大,方才他是看着何钰睡下,从听到动静到吹灯关窗,也只用了一瞬间,何钰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出去。
他还在床上。
顾晏生抬头看去,一只手陡然伸出,将他整个人带去床上,顾晏生正待反抗,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嘘’了一句。
声音熟悉异常,气息也时常闻到。
是何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