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持如此, 何钰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倒是真的有点佩服顾晏生了, 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这可是生挨,一针一线一拉一扯都是疼。
顾晏生嘴里不吭声, 身体却出卖了他, 颤抖的厉害,待太医咬断了线才整个人虚脱似的, 倒在何钰怀里。
何钰这回没叫醒他, 他方才对顾晏生又捏又掐, 其实就是提醒顾晏生, 别睡过去了, 现下太医都来了, 伤口也封好了,又抹了药, 包了纱布, 这才小心叫人抬回凤秀宫。
太医说顾晏生两面都受了伤, 伤口不能压着, 最好还是保持坐立的姿势, 所以回去后前后叫人扶着。
扶不住了便找人替换,凤秀宫好几十个太监宫女轮流上阵,直到第二天顾晏生醒来。
经过一夜的愈合时间,那伤已经不流血,顾晏生也可以自己慢慢侧躺着, 躺不久。
因为一直压着半边身子,血液循环不过来,会造成伤口崩裂,所以他基本是这边躺完了躺那边,那边躺完了躺这边。
还不要人伺候,只要身边没了何钰和娘娘,便将人挥走,何钰一来,又叫人过来伺候着,当时顾晏生什么话都不说,他一转身,又把人挥手,固执到欠揍。
他这人没有安全感,只让能让他放心的人接近,他倒是放心何钰,但这么累的活何钰是不会干的。
他先前抱着顾晏生是因为身旁没人,若是但凡有个谁,譬如元宝,就直接让元宝抱了,一来避嫌,二来那么累,不是逼不得已,打死他也不干。
何钰慵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晏生这回伤的是真重,头天醒醒睡睡没个规律,说醒就醒了,说睡又睡了,何钰盯了他半响,刚转身去睡,顾晏生便醒了,他匆匆穿好衣物,去看完顾晏生的功夫,顾晏生又睡了。
如此折腾来,折腾去,何钰便没那么上心,把注意力集中在齐夏那边。
齐夏在逃亡中受伤,坠入湖中下落不明,值得庆幸的是大量水性极好的人下河去捞,也没捞出尸体,说明他还没死,也有可能尸体被冲出宫外了。
何钰其实是不信的,齐夏本事那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死了,他一直期待大展拳脚,这才仅仅一个开头,怎么能死呢?
晌午时分齐夏那边还没有动静,何钰心里着急,在凤秀宫门口走来走去等消息。
顾晏生就坐在窗户口,半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书,“实在担心就去看看吧。”
何钰摇摇头。
他如果去了,齐夏更不好脱身,齐夏是那种独来独往的类型,他一个人想易容成什么就易容成什么,加上何钰,带不动不说,还会让人怀疑他跟齐夏之间有什么关联。
最重要的是,他若是去找,便说明齐夏没死,萧琅更会大肆搜查。
在皇宫时还有几分顾虑,在宫外便是他的地盘,有兵任性。
顾晏生是凶手的事萧琅是知道的,这时候突然冒出另一个凶手,还恰好是在何钰救顾晏生的时候出现,萧琅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何钰的人。
他爹是奸臣,萧琅大抵以为他也是,所以牺牲齐夏去救顾晏生,齐夏就是颗棋子,可以随时丢弃,萧琅自不会上心。
但若是何钰在乎,到处派人去找,便说明齐夏很重要,说不定掌握了什么何家做坏事的证据,萧琅当然要全力追捕。
抓到了齐夏,便能揪出何钰,揪出何家。
所以就算为了避嫌,为了保护齐夏,他也不能出去,要假装齐夏一点都不重要,他表现的越随意,萧琅就越不会重视齐夏。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何钰还是摇头。
这招已经用过了,救顾晏生时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其实这就是一个洞,填上了这个洞,那边又漏出一个更大的洞。
而且何钰希望的是将顾晏生这事了结,若是再闹出什么事端,以后还要用更多人的命填上。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顾晏生放下书,明显看出他的心思。
“当然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一个万全的办法而已。
其实何钰还是觉得自己经历的事太少,比如昨天顾晏生受伤,他第一件事应该想的是就地取材,先给顾晏生缝上伤口。
但他没有,他先给顾晏生的伤口冰敷。
他做的也没错,冰敷后不仅能减少出血量,还有止痛的作用,后来缝针如果不是前面冰敷过,顾晏生只怕会更疼。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如果他父亲在,一定能做的更好。
不,如果他父亲在,一定让顾晏生生生挨着,挨不住死了也不心疼,他爹就这么冷血。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何钰决定先出宫看看,“你老实待在这里别动,有什么事叫我姐姐,我出宫一趟。”
他还是放心不下齐夏,不出宫看看,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齐夏。
顾晏生没说话,回身从枕头下将他的苗刀递给何钰,“以防万一。”
这把苗刀世间少有,花钱也买不来,自从上次跟顾晏生打过一架,反倒把自己的剑砍了个豁口,何钰回去后就查了查,听说炼制这把刀的时候献祭了九九八十一个人。
用人炼刀并不是不可能,以前总觉得神乎奇乎,后来得到了何玉的记忆才懂得,用科学的解释就是人体内有一种适合当燃料的东西,能让火烧的更旺。
火旺了,烧出的精铁更细腻,还有一些普通火烧不透的东西,也会与其它材料融为一体,打出的剑也就更牢固也更利。
顾晏生这把苗刀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后来传到苗疆圣女手里,也就是他娘,他娘又传给了他,是镇教之宝。
他自己不知道,用这把刀切菜砍柴,用的无比顺溜,何钰看到心都要碎了。
这么一把好刀,每天被他那么糟蹋,但凡是个爱刀之人,都恨不得弄死他。
“那就谢了。”何钰没有客气,随手接了那刀,藏在袖子里。
刀精致小巧,他胳膊上又戴了袖器,取出来换上顾晏生的,正合适。
“走了。”
何钰挥挥手,出去后又向姐姐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离开。
雪已经停了,外面白茫茫一片,艳丽的腊梅枝头压上厚厚一层雪,何钰走过,带起一阵枝叶乱颤。
他出宫时遇到盘查,半路又遇到盘查,回丞相府上依旧在排查。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主要在宫内,排查也是在宫里,这回大街小巷均能看到官兵。
萧琅似乎铁了心,一定要抓住齐夏,他回京时带的那些兵主动帮忙擒拿,把守个个关卡的人也有他认识的。
出城进城,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脱衣验过伤口后才能进出。
各门各院,挨家挨户的搜查,有皇上的许可,朝廷大官的家里也不可幸免,只要伤口仿佛的,都被带走审查。
齐夏的伤口在腿上,也是箭伤,他那日为了伪装成顾晏生,左肩也画了个伤口,是假的,洗掉便是。
但腿上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这回萧琅有了防备,晓得易容的厉害,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用清水洗净,又捏又掐,直到百般确认完好无损才放其过去。
所以这次齐夏才是真正的凶险,不过他若是抗过去了,便说明他一身本领有了用武之处,何钰就是他的见证人。
何钰回了丞相府,再出来时带上了元宝,穿的华丽贵气,头戴玉冠,风骚无比。
马车选的也是用料最实在的,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由元宝驾车,浩浩荡荡一路造谣过市,边走边发铜板,夹杂着些许银子。
元宝喊的中气十足,“今个我们少爷要出城拜佛,凡遇见的不管是乞丐还是小康,皆有赏。”
他这一吼,本就拥挤的人群挤的更加起劲,纷纷上前拜见要赏钱,元宝也不客气,伸手的都给,离远了直接扔,撒钱撒的像捡来的似的。
其实还是有些肉疼,但少爷非要如此,他能如何?
元宝发了一路,袋子里的铜板不够,回去找何钰要,“少爷,咱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说什么拜佛,平时夫人压着少爷也不肯去,今个不知刮了哪阵子风,竟发了善心,不仅要拜佛还白送别人铜板。
知道的当是做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钱多到没地花。
“叫你发你就发,哪那么多废话?”何钰又丢给他一个钱袋子。
他掀开帘子,瞧了瞧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齐夏应当是注意到了。
他若是在城里,自会跟上,可若是没在,便只能出城去找。
连通皇宫的那条河很大很长,纵横整个京城,还通向外面,水流急促,齐夏若是晕了过去,很有可能一路顺着河流直到尽头。
当然也有可能被过往的村民好心救下来,京城里外防守极严,齐夏要不是受伤太重,要么是找不到机会进城,何钰现在就是要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安全进城,瞒过安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