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跟周家, 恩怨是从上一辈开始的,他娘原本要跟太尉定亲, 那时候太尉还不是太尉,但也是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就在定亲那一天, 他爹横刀夺爱, 宛如一匹黑马,突然就将他娘娶回了家。
太尉被人抛弃, 伤心欲绝, 萎了三天三夜后将丞相当成假想敌, 誓要打脸丞相。
于是他奋斗啊奋斗, 不放过任何机会, 一路往上爬, 终于爬上了太尉之位,可以与丞相抗衡, 还有一个联友, 合起伙来打压丞相。
奈何丞相根深蒂固, 朝廷百官之首, 说是势力平衡, 实际上丞相还要力压他一头,他与御史大夫联起手来都弄不过丞相。
报仇无望,太尉索性将仇恨积压在下一辈,精心培养周浩然,势必弄死何钰。
弄不过老子, 可以弄小的。
他也算正人君子,从来不插手,但是在背后鼓励周浩然,周浩然要剑,便打来上好的宝剑,周浩然要钱,便将家里值钱的都给他,势必要胜过何钰。
奈何老子打不过老子,小的也打不过小的。
丞相是奸臣啊,家里又只有一个嫡子,有的是时间培养,而且是全心全意的那种。
太尉怕老婆,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都是嫡子,就算再怎么单独培养儿子,也会均一些给其他儿子。
而且他这人偏心的厉害,不喜欢儿子,只喜欢女儿,将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儿子自然比不上何钰,并且是各方面。
要钱,不如何家,大家都知道丞相是奸臣,但是奸在哪?贪在哪?没有人知道。
丞相做事太谨慎了,查不到他的丝毫把柄,不止一个人觉得,他混到现在,必然贪了很多,生意做的这么大,马脚自然也很多吧,但是没有,一丁点的污点也查不到。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何家的人,宁死不从,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肯说实话,忠诚到了极点。
人都贪生怕死有欲望,唯独何家的人,也不知是如何训练的,就是那么忠诚,将他周家甩的远远的。
论权,自然也比不上人家,皇帝之下第一人。
再论样貌,老子长不过人家老子,儿子也没能超过人家儿子。
人家光凭容貌便评了个三小公子之首,完全没办法比,输的彻彻底底,周浩然恨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何钰细想下来,倒是安慰许多,今个儿只要不露馅,也不求别的。
周浩然眼睛全在他姐姐身上,只要他姐姐想不起他俩,露馅的可能很小。
这厮怕是也想不到,他会扮成女装,怕遇见熟人,特意留了两撇刘海,一左一右,脑袋稍稍底下,便能挡住大半张脸。
“对了。”周浩然似乎想起什么,“姐姐出去上香可还顺利?千千没有哭吧?”
周惜雪搂住身旁的小女孩,“没有,乖的很。”
千千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比较害羞,怕人,方才顾晏生与何钰上了马车,一直躲着他俩,听周浩然的意思还喜欢哭?
一路上倒是挺安静,没怎么注意。
何钰歪头去瞧,七八岁的小姑娘文文静静,小脸粉白,十分讨喜,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宽袖长裙,缩在周惜雪的身后,小心翼翼瞪着眼往外看。
瞧瞧周惜雪,再瞧瞧周浩然,还瞧了瞧何钰。
何钰正想逗逗,冷不防周浩然突然道,“姐,她俩是谁?”
何钰连忙低下脑袋,不叫周浩然知道他的样貌,他盯着地面,一双鞋陡然映入眼帘。
周浩然走过来,跟着低下脑袋看何钰。
何钰再低,他也再低,何钰还低,他也还低,不瞧见何钰的样貌不罢休。
“姐,这谁啊?怎么瞧着这么眼熟?”毕竟当了那么久的死对头,何钰即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得出来,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周浩然盯着瞧了许久,突然恍然大悟,“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哎呀!”何钰突然跌坐在地,捂着腿倒抽凉气,似乎碰到了伤口似的。
周惜雪连忙推开周浩然,上前一步紧张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发作了?”
何钰语气带着哭腔,“周姐姐,好疼啊,我站不起来了。”
周惜雪一阵心疼,“没关系,姐姐扶着你。”
她松开千千的手,矮下身子架起何钰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撑着何钰全身的重量。
何钰虚弱的倒在她身上,“姐姐真好……”
周惜雪摇摇头,“本来这伤也是我造成的,我照顾你不是应当的吗?”
“是吗?”何钰垂下眼睑,“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就——委屈姐姐了。”
他突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架在周惜雪肩上的手臂蓦地一紧,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右手袖中划出一柄匕首,抵在周惜雪的脖颈。
“姐姐心肠这么好,我却恩将仇报,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变故发生的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何钰脸上的表情从娇滴滴欲哭欲泪,变成奸计得逞的笑容。
“何钰,果然是你!”周浩然大急,脚下不由自主迈了几步。
何钰紧了紧手臂,“别激动,这要是吓着我,手一滑,如花似玉的姐姐便没了。”
“你敢!”周浩然咬牙。
“我敢不敢,也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何钰匕首划在周惜雪的脸上,“姐姐,你太高了,低一些。”
周惜雪人在别人手里,不得不低头。
“再低一些。”
周惜雪今年十六,纵然因为挑食,长的不怎么高,也比何钰高了许多,好在她瘦,还能弄的动。
她被何钰欺骗,心中万分激愤,不想配合,咬牙站的笔直。
“姐姐不听话,可不要怪弟弟辣手摧花。”何钰匕首下滑,蓦地划出一刀,周惜雪胸前的扣子被他割开两个,露出雪白的脖颈。
周惜雪惊叫一声,正待捂住,何钰匕首顶在她胸前第三颗扣子上,“周家与何家世代‘交好’,姐姐若配合一下,我也不会为难姐姐,听话,再低一些。”
周惜雪羞愤不已,这是□□裸的侮辱,什么世代交好,就这么交好法?骗鬼呢。
“快点,弟弟的手都举累了。”何钰反手握刀,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割开她第三颗扣子。
她强撑着不表态,周浩然倒是撑不住了,“姐姐,暂且听他的,等咱们爹过来,弄死他。”
何钰哈哈大笑,“倒是提醒我了,太尉这么厉害,来了我怕是斗不过,所以谁敢去喊太尉?”
嗤!
他又划开了一颗扣子。
周浩然冲冠眦裂,“何钰,你给我住手!”
何钰挑眉,“姐姐都快露光了,弟弟还看的这么起劲,周兄,有那个时间乱吼,不如背过身去,招人将马车拉来,玩够了,该回去了。”
周浩然喘着粗气,抖着手指他,“你还想回去,想都别想!”
在他的地盘上这么嚣张,嚣张过后还想全身而退,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看来姐姐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何钰匕首放在第四颗扣子上。
周惜雪穿的是斜襟宽袖长袍,女儿家保守,特意在斜襟上缝了几个扣子,花盘扣既起到装饰的作用,还能双重保险。
何钰割开了三个扣子,其实也没露出多少肌肤,最多一个颈脖而已。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大多保守,君子非礼勿视,周浩然虽然是她弟弟,可也要避嫌,被迫背过身去,还指挥着其他闻讯而来的人全都背过身去。
“可别耍什么花招?你们再快也没有我快。”何钰匕首重新放在周惜雪的脸上,“杀是不敢杀的,不过划成花猫还是可以的。”
周浩然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何钰碎尸万段。
女儿家若是没了容貌和贞洁,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何钰拿捏了周家的弱点,即便是他父亲过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放心吧,我只想安然出府,顺便再接你姐姐去我府上小住几日,到时你姐姐是留是走,全凭她做主,若是出来后身上有半点损伤,只管找我。”
何钰为什么要挟持她?还不是怕被打。
周家当然不敢杀他,但是打还是可以的,到时瘸一条腿,只道是小孩子打闹,不小心弄折的,他找谁说理去?
皇上也要肯为他的小事烦心。
找他爹更不可能,在外边挨打了回家找爹哭鼻子,这种事何钰可做不出来。
他倒是提醒了周浩然,是啊,何钰挟持他姐,可不就是怕身份被拆穿,然后被他打一顿丢出去吗?
只要不打他不就可以了?
“你把我姐放了,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为难你。”周浩然两指对天。
“周兄,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何钰失了耐心,“我数十个数,若是不将马车拉来,那我可就对不住了。”
周浩然一动不动,还在试图劝他,顺便拖延时间。
何钰刀尖划在周惜雪脸上,周惜雪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周浩然回头瞧了一眼,吓了一跳,他姐姐雪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痕。
“何钰,你找死!”
何钰耐心全无,“姓周的,小爷只想安然出去而已,你还要絮叨到什么时候?快去给我备来马车!”
从来没见过这么烦的人,如果是他,有人威胁他姐姐,知道他的目的之后,何钰早就放人,顺便再给人家添个人质,自己也绑手绑脚送上门。
再看看周浩然,这个烦人精,遇事只会叽叽哇哇大叫,难怪被他压的这么死,始终在他后面。
周浩然气的全身发抖,却还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叫人去拉马车,顺便喊他爹过来,这事还是要他爹做主。
马车是很快拉来,不过他爹没在,据说是出府寻找三殿下的踪迹,周浩然瞧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角落,一句话都不说的三殿下。
心中突然有些埋怨,这厮明明靠着他周家和许家的背景,却还跟何钰玩的那么好,竟然一起装成女子,骗他姐姐。
方才也一句话不说,若是提前提醒,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顾晏生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头也不抬道,“你姐姐不会有事,过后去接便是。”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至于说的话周浩然会不会听,会不会做,已经不关他的事。
何钰如何,也与他无关,他解开头上的辫子,散在背后,自来熟的差人烧水,备衣,他要沐浴更衣。
待他洗完出来,听说那边已成定局,何钰驾车离去。
也就是刚发生的事,还没走多远,周浩然远远吊在马车后面,寻找机会弄死何钰。
那边何钰得了马车,倒是驾的不急不缓,稳稳穿过人群朝丞相府而去。
路上他解开周惜雪的腰带,在人背后捆了个绳子,死结在背后,周惜雪碰不到的地方,然后让人驾车。
周惜雪一脸不可思议,“你让我驾车?”
那绳索搁她面前,她就是不接。
“难道让我驾?”何钰反问。
“……我是女子,你是男的……”
“你是长,我是幼。”何钰将绳索丢给她,“快点。”
周惜雪慌乱接住,瘪瘪嘴道,“我不会。”
“学学就会了。”何钰放心大胆的交给她,自己悠闲坐在一边。
“我驾车,你做什么?”周惜雪不服。
何钰眨眨眼,“我什么也不做啊。”
难道周惜雪以为他会怜香惜玉?帮她驾车照顾她?
那是不可能的好吗?天真。
何钰的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