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云凌脸色惨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盖在膝上的棉被，骨节吱吱作响：“三个月也太短了！”

净忧冷然一笑，“难道还要夜长梦多么？我可没有心性去听你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我日日都恨不得宰了那个毒妇泄恨，给你三月时间已是宽限之极！”

“可我如今身怀有孕，你将佩儿带走，若是没有个得力的人在旁侍候，回到东宫也许自身都难保全！如何还能替你杀了独孤皇后呢？”她依然在做最后的反抗。

可净忧早已没了耐心，起身厉声道：“杀不成还将自己赔了进去，那便是你自身没本事！”见云凌似心怀恐惧，转而又放松了语气道：“我自是知道此事不好办，所以本想留你在身边多些时日，多多磨练你的心性，待得时机成熟再说。可你那小丫头昨日夜里来到了我的房间，正巧在门外偷听到了我与薛府之人共商复仇大计，我又怎会让她再回来呢！不过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已知道，你是做这件事的最好人选！”

云凌轻轻阖眼，痛苦道：“你也说了，时机并不成熟。不仅不成熟，现在根本就不是一个好时机！我身怀有孕，一边要保护我的孩子，一边还要替你暗杀皇后，做此事真是一点把握也无。”

“你什么意思？”净忧冷笑。

“我的意思是，”她摇了摇头，“待我生产之后，恢复了体力，我便为你去做这件事，如何？”

净忧略一思索，但仍是厉声拒绝：“不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你只是想拖延时间逃走罢了！你生产完，自是拼死也不会将孩子留给我做人质，回到宫中之后，麻烦更多。生下来的孩子便不会被人害死了么？还是要和如今一样处处防备！说不定还会惹得流言蜚语，让人怀疑皇室血脉！如此不利，哪里是什么好时机？相比现在，简直是更加糟透的时机！”

云凌见净忧竟然能将事情想的这般周全，一下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当真是心中绞痛得很。

“好，我答应替你去做。”她见事情已无回旋之地，长叹一声。突然，腹中又有些隐隐作痛，不禁脸色惨白道：“不过，这事情太突如其来了。我适才…似乎有些动了胎气，请你允许我在此休养上两天。”

净忧见她肯为自己报仇，心中欣喜不已，沙哑着嗓子道：“这个自然。昨晚你染了风寒，一直高热不退，我薛府的郎中已被我连夜请来了这里，现在便在隔壁的房间。他也说你最近太过辛劳，胎气有些不稳。我既然指望着你，自然会让你调养好了身子再走，你的孩子是死是活我虽然不在意，不过你要是死了，谁替我报仇？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苛待于你。”

净忧这样直白的说不在意自己的孩子，不禁让云凌心中一动：“现在我有孕，诸事不便，你不会…”

“不会，”净忧脸色一黯，“你的孩子今后如何均是命定，我不会费力帮你保全他，却也不会去害死他。我心中想杀的，只有独孤贱人。”

听得她这样说，云凌心中才算稍稍安慰。看来净忧虽被仇恨之火吞噬了理智，但也良心未泯。“不过，佩儿…”

净忧面色一沉，道：“这个你便不要想了，待得你大功告成之日，我自会让你们主仆团圆。我可以向你保证，佩儿姑娘自你走后三月之内都会好好地活着，只是我不会让你们相见！她的性命能否保全，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云凌身子不济，加之冬日大雪封山，足足在忘忧居中过了七日，才搭乘着薛府的轿辇下了山。

临走前，云凌在忘忧居前紧了一紧身上的厚披风，嘱道：“薛小姐，虽然我此行危险，但受你之托，自也是不会反悔。但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成全。”

净忧仍是一身佛衣，仿佛早已忘记了寒冷。她已不似那日一样激动，又恢复了平日冷冷的样子。但也许是因为大仇将报，眼神中竟也流露出了些许神采，反而显得更为宽和一些：“你说吧。”

云凌咬了咬下唇，恳求道：“你将佩儿握在手中，自是为防着我不为你办事，有负你的所托。所以我必会竭尽全力！但是若我百密一疏，计谋失败而…而身死宫中…你便不要杀佩儿了罢！杀了她也是无用。”

宫中凶险，净忧自是明白的。不知怎地，临别之时，她竟莫名地对云凌生出了一抹同情，仿佛是自己将她亲手送入了地狱一般。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许是有所触动，净忧竟难得的不再坚持，松口道：“云姑娘，我只是恨极了独孤贱人，但如今却没有还手之力！你肯帮我报此等大仇，我心底是感激你的！你此行是为我犯险，我心中如何不明白？我会好好待佩儿姑娘的，你大可放心。三月，我等你三月，盼你能成功！可你若是当真死了…我自然也没必要为难佩儿姑娘了。”

这一刻，她似乎又变成了曾经的薛萦，那个绝美曼妙的阿萦。盈盈站立着，目望远方的山谷，眸子中透着善良与天真…

“好，薛小姐。三月之后，若是大隋国母发丧，你便是遣人来东宫打探我的死讯吧。”

净忧望了望云凌微微凸起的小腹，不知怎地竟是鼻子一酸：“好，云姑娘，我信你！”

她便这样站在忘忧居前，悲伤地望着云凌远去的身影，直到那轿辇在她的视线中彻底消失。然而就在这一刻，却又下起了一场新雪，鹅毛一般在空中飘舞飞扬，很快便覆盖了漫山遍野。

净忧仍站在那里，望着漫天飞雪，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自己有多久没能像现在这般放松，静静地在这里赏雪了？这几年，真是错过了太多，太多！

她笑了笑，想伸手接住眼前那片晶莹的雪花，然而却只看到了自己光秃秃的手臂！

她早已没有双手了！

雪花洁净的纯白狠狠刺痛了她的双眼，更是刺痛了她的心。雪，只有用独孤皇后的鲜血染红，才算得上漂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