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无用…”元佩琳撅着小嘴，又重复着这些年来说了无数遍的那一套话：“殿下不宠爱儿臣，也不想临幸儿臣。而且，他现在哪有心思来宠幸儿臣呢。”话及此处，又添道：“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在重阳宫外下跪，母后又不是没看到。殿下就连皇宫都要掘地三尺了，每日就是到处去找云昭训，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勇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独孤皇后听得杨勇这般不成器，眉心的花钿已因紧皱而完全失了形状。杨勇前几日都来重阳宫说要请安，独孤皇后自然是知晓他的来意，是以称病闭门不见。何况她私自做主送走了云凌，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也难免有些心虚。

不过怎料得他竟还带人搜索皇宫？

“那罗，她怎么样了？”

一旁的那罗轻轻一躬身行了一礼，冷冷道：“倒是没哭没闹，不过奴婢已吩咐了，让她在寺中每日一起做活，吃食也不必好，想来也只是这样苟且活着。娘娘放心，奴婢过几日再亲自去兰若寺嘱咐一次，她们定然会好好照料云昭训的。”

“哼，云昭训，”独孤皇后一想到杨勇这般鬼迷心窍，更是气愤不已，“东宫之中早已没了有云昭训了。”

“奴婢失言。”那罗虽嘴上认错，然她相伴独孤皇后多年，自也知道她的脾气，知道这话并不是冲着自己，是以并不害怕，语气也是平淡。

元佩琳心思简单，原还以为独孤皇后只不过是将云凌藏在了重阳宫中的某一角，还暗地里心想着若是能有机会，自己一定要亲自好好羞辱她一番，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如今听得那罗说云凌竟已到了兰若寺，还要做粗活、吃剩饭，不禁心中暗暗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云凌受此苦楚，不是正合自己的心意么？故而又偷偷露出一抹笑容。

“琳儿。”独孤皇后见元佩琳心不在焉，不禁有些不满，“如今姓云的已经不在了，你也不必为了她而费心力了。相反，倒是该把心思多放在勇儿身上，这是绝佳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如何重新获得宠幸才是！”

元佩琳每次前来，独孤皇后都会这般郑重叮嘱，元佩琳早已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可是说来容易，杨勇就是不爱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又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一次又一次，都失败了。

适才才有一丝欢喜的心情瞬间低落，敷衍答道：“是，儿臣知道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广儿大胜而归，近日也都住在宫里。本宫呀，天天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和乐，昭儿也不似从前调皮了，都开始读书识字了，真是心中安慰得很。可是你与勇儿呢？勇儿还是皇长子，可直到现在都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你与勇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本宫添一个名正言顺的小皇孙啊。”

元佩琳眼圈一红，应承道：“儿臣定会好好调养身子的，讨殿下的欢心。”

“行了，行了，”独孤皇后见她今日这般样子，便已知道若要商讨皇孙之事还远得很。于是不欲多说，只望了一眼，道：“今天怎么没见你陪嫁的李嬷嬷？”

“啊？”元佩琳不料得独孤皇后突然问到李嬷嬷，疑惑道：“她年纪大了，不中用，人又啰啰嗦嗦，我就没带她来宫中请安，免得冲撞了母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独孤皇后与那罗均是上了岁数的人，听了这话难免觉得有些刺心。独孤皇后没了兴致，更是不想再说，于是冷冷道：“切莫自作聪明。你那李嬷嬷是你身边难得的一个聪明人，在你身旁还能够多多提点你。”

元佩琳心中虽不服，却也不敢争辩，只顺从道：“是。”

“本宫也不能事事顾及与你，事事都为你拿主意。你若是拿不准的事情，只与她说便是了。好了，本宫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元佩琳已跪了许久，早已巴不得能够回到东宫，于是一个叩首，便盈盈退下了。

***

寒风萧瑟，即便是才过午时，空气中却没有一丝暖意。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悲鸣哀啼，不禁让元佩琳皱了一皱眉头。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披风紧了一紧，然而一抬眼却正望见一脸憔悴的杨勇，今日又跪在了重阳宫门前。

她虽与独孤皇后倒也常来往，不过她素来身子不好，也没有频频进宫。杨勇每日在重阳宫前下跪的事情，她也不过是听嘴快的下人说的。不过杨勇一向不喜她，她自然也不敢去问什么缘由，过了两日这事儿便也忘了。

可是今日亲眼所见，不禁是一惊。眼见短短时日杨勇竟已憔悴至此，心中便像倒了五味瓶一般。

“殿下，地上那么凉，您先起来啊。”元佩琳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犹自披在了杨勇身上。

杨勇一个男人，生生被元佩琳披上了这绣着金丝银线的淡紫色披风。然而杨勇却似毫无察觉，根本没有望她一眼，仍痴痴地出着神，眼中尽是惆怅。

“殿下！”元佩琳见他这般模样，不禁伸手摇了摇他的身躯。虽然杨勇一向不宠爱她，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她既然嫁了这个男人，自然是将自己的身心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如今见得他为云凌这般模样，心中又是疼痛，又是酸楚。

杨勇这才回过神来，似笑非哭，道：“母后根本没病，是不是？”

元佩琳虽然总喜欢与人为难，然而却并不是个善于算计的人。明知道独孤皇后定是托病不见他，然而自己面对杨勇，却无论如何都不知怎么才能将这谎话编圆。半晌，终于愤恨地放弃隐瞒，点一点头：“是啊，母后…她…她根本没病啊。”

杨勇何曾不知道独孤皇后没病，只是不敢面对自己罢了，不禁苦笑。

他明知道，也许云凌就在里面，他已无数次想带人按下重阳宫那些阻拦他的下人，硬闯进重阳宫去。可是如今云凌的处境他一概不知，当真是不敢轻举妄动。

元佩琳早就跪得腿乏了，但此刻却又重新跪了下来，静静地望着眼中无神的杨勇。寒风吹拂而过，没了披肩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杨勇见她这般样子，悄悄叹了一口气，道：“天气凉了，你身子不好，快些回东宫吧。”于是解下她为自己披上的那件披风，又重新为她系上。“回去吧。”

这样一句平常的话，一个平常的举动，却激起了元佩琳心中的朵朵涟漪。杨勇那日在花园中随了云凌走后，便再也没来清雨殿看过她。此刻杨勇的一小点关心，便让她觉得感动不已，“殿下…”

“子衿，送太子妃回宫。”杨勇不再望她，又一次回到了之前的黯然，微微阖眼嘱咐了一旁的子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