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萧筎漆黑的美目逐渐放大，心脏也是砰砰直跳，几乎要从自己的喉咙之中跃了出来。

灵儿为何被扣押在琼华殿，事后又为何发疯，而杨勇又为何被废，这一切的一切，除了杨广本人之外，便是萧筎最为清楚了。甚至，这一切，都是萧筎从中周旋，一手安排的，这些细节之事，她较杨广还更为清楚。

只是许久不见，本也较为生疏，如今的灵儿，已然让萧筎有些认不出了…

灵儿原本活泼爱闹，所以身体十分健康，虽然身材并不圆润，可也并不十分削瘦。而如今，她却似一副被剥去了所有皮肉的枯骨一般，眼窝深陷，面颊上再没有了从前的半分容光，跌跌撞撞地向着东宫走来。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从琼华殿出来的，更没有人知道她身旁服侍的丫头去了哪里。而萧筎虽说如今强自硬下心肠，可终归也不是狠毒之人，亲眼见着曾经被她设计的灵儿成了这般模样，心中怎会好受，带着护甲的手紧紧握着身旁宫婢的皓腕，几乎要将那小宫婢的皓腕掐出血来。

“娘娘，您…”那小宫婢终是吃不住痛，不禁唤了一声。

然而萧筎却并不松手，只是见着鬼魅一般的灵儿前来，接连向后退着。太子妃后退，这逃出来的太监宫婢又怎敢留在前面，虽然不解其意，却也只得垂首跟着连连后退。

可灵儿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只愣愣地望着滚着浓浓黑烟的东宫…

萧筎知道，灵儿这般失魂落魄，皆是因药物所致。为了怕她说出杨勇从未临幸过的事实，杨广才寻来了这药让她服下。可是这些日子，文帝病重，宫中人的目光都尽在仁寿宫，哪里会去关心一个疯癫了的废太子嫔妃呢？

吃下去的药物已经发作，灵儿的神智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她常常言行无状，喜怒无常。然药物的停止，却让她的疯癫得到了某种抑制。虽说她一天之中都见不得什么人，可也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晕眩而又昏沉的头脑会略略清醒…

她望着滚滚浓烟的宫殿，心中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而自己心中的某一处角落，更是在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出来的，只是凭着感觉，便来到了此处，恍若这里有一个人，正在召唤她前去…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丝毫不受控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一旁的萧筎，更是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在自己的东宫闹出什么乱子，犹豫半晌，终于上前半步，轻声唤道：“灵儿？”

灵儿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回眼看她，恍若萧筎所叫的人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仍是只愣愣地望着这座仿佛十分熟悉，却又不知是哪里的宫殿…

萧筎见她没有反应，不禁强颜欢笑，又一次唤道：“灵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该在琼华殿么？若是回去晚了，陛下可要担心了。”

灵儿这才轻轻蹙眉，回过眼来看她，然而这一对视，却又让萧筎心中一惊，连连退后。

灵儿的眼中，恍若是被掏空了一般，神采与心智都不知游离去了何处，眸中没有半分光芒，甚至原该漆黑的眸子已然变成了透明，便如她脑中的记忆，烟消云散。

半晌，灵儿才逐渐开口，道：“你是谁？”

萧筎见她并不识得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道：“灵儿，我是萧妃呀…深更半夜，你快些会琼华殿中吧，否则陛下真的该担心了。”说罢也不及灵儿说什么，便吩咐着一旁的两个小太监，道：“快，将王良媛送回琼华殿。”

两个小太监哪敢不遵，又见灵儿如今只是个瘦弱女子，疯癫无状，一左一右边要将她架走。可谁知灵儿却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面上露出了十分狰狞而又恐惧的神色，连忙将两个小太监推翻在地。

药物摧残了她的心智，可不知怎地，她的身体却也没有完全坏掉，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气力来拼死抵抗。

萧筎没有料到她竟然反应这样大，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连忙急道：“你们两个废物！”

两个小太监还欲上前，然灵儿已经有了防备，不会再给他们一分一毫的机会，连忙推开了两人，跌跌撞撞地后退，竟从宫门退入了布满浓烟的东宫火海之中。

萧筎一惊，连忙叫道：“灵儿，快出来！东宫着火了，你…”

然灵儿对素不相识的萧筎自然不会有半分信任，只急急地后退着。东宫中浓烟滚滚，呛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可脚下的步子却半分也不停，像躲避仇敌一样躲避着萧筎以及那两个太监，直向东宫深处跑去。

火光熏天，将这黑暗中的东宫耀得如白昼一般明亮，而一座座熟悉的宫殿，又重新映入了灵儿的眼帘。她渐渐觉得熟悉，可却逐渐头痛欲裂，便如一根根针在刺她的头脑一般，让她不能够继续思考…

她开始在浓烟之中奔跑，偶尔撞见正在救火的宫人也并不在意，只穿着那一袭耀眼的红衣在东宫之中极速奔跑着，似是这样能够让她来不及思考许多，能够让她的头痛微微舒缓些…跑着跑着，她见眼前终于变成了一片陌生，头痛感才逐渐消失…

这是东宫的偏院，荒凉至极，从前的她甚少来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印象。然这里的火势更大，几乎让她觉得全身都要被灼伤，已然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灵儿！”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灵儿的头突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几乎在这一瞬就要炸裂开来。

“灵儿，灵儿！”恍惚间，灵儿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头痛欲裂，然却止不住地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然终于，她望见了那个正在被匆匆带走的身影，目中涣散的神采突然聚合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可却不受控制地喊出了一句：“勇哥哥！”

东宫偏殿的房子粗陋之极，多年未修。而就在这一瞬间，那根支撑着整个房顶的房梁终于难以承受烈火的焚烧，咔嚓一声在灵儿的头顶断裂开来，带着熊熊烈火落下。而这一间房子，也在这一瞬间坍塌…

“灵儿！”这是灵儿的耳中最后听见的声音，在她的脑中游荡不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