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待独孤皇后发什么话，文帝却高兴得很，深邃的眸子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如慈父一般宠溺道：“好久不见灵儿了，似乎又长高了。”

灵儿听见文帝说话，这才敢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露出已抹灿然的笑容，如沐春风，盈盈道：“是啊，父皇。近日尚服局的人来准备冬衣，一量才发现儿臣长高了不少呢。若是她们偷懒按照去年的尺寸来裁制冬衣，灵儿今年冬天便只能躲在棉被里过冬了。”

云凌听得疑惑，明明只有太子与太子妃才能称自己为“儿臣”，称陛下皇后为“父皇母后”，灵儿怎么僭越了？

只见杨勇不知什么时候已凑近了她，低声道：“灵儿原是父皇义女。”

云凌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这般活泼好动不守规矩，宫人们却也不敢找她的麻烦，原是有这层缘故在。不过适才她倒未称独孤皇后为“母后”，又说过皇后身旁的那嬷嬷总是找她的麻烦，可见是关系并不亲密了。

文帝听得这俏皮话儿不禁哈哈大笑，一捋胡须，赞道：“灵儿还是像百灵鸟儿一般，深得朕心。”

“是啊，王良媛还是这般活泼可爱，”独孤皇后瞥了文帝一眼，嘴角扬成完美恰当的弧度，然口中的话却颇有深意：“该早日为咱们皇家开枝散叶才对。”

隋文帝一怔，杨勇也是不禁慌忙低下了头。可灵儿仗着今日有文帝在，听了独孤皇后这话不禁不害羞，还好像故意赌气儿似的，只是盈盈地欠身福了一福，以适才独孤皇后那同样皮笑肉不笑的腔调回应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还未有身孕，妾身可不敢僭越啊。”

元佩琳水葱似的指甲几欲将自己的掌心划破，水剪的眸子中透出阵阵怨毒之火，几乎想将灵儿的一袭红衣化作熊熊烈火，让这口无遮拦的妾身灰飞烟灭。

她嫁给太子勇已有好几个年头了，可虽名为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实际上则像打入冷宫了一般，很是不受宠，恨不得一年到头都盼不来太子一次。而元佩琳的父亲元孝矩也多次向陛下递请安折子，对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爱女嘘寒问暖，其意也是希望陛下能督促太子多多宠爱太子妃一些。

陛下与独孤皇后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元佩琳受宠与否，不光是关系着皇家声誉，更是但系着虏姓士族的脸面。大隋初立，国本未定，多靠这些大姓士族的支持，联姻是一种必要的政治手段。例如晋王杨广的王妃萧氏乃是过江侨姓中的萧姓大族出身、蜀王杨秀的王妃长孙氏乃是代北虏姓中的长孙姓大族出身，秦王杨俊的王妃崔氏之崔更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姓。元佩琳的身份亦是贵重，得宠与否更关系着国本问题，自然是疏忽不得。可这太子妃在东宫中，太子想不想宠爱她全看太子的心情，旁人又怎么能够左右呢？那元佩琳不受宠，又怎么能够有身孕呢？

独孤皇后向来是宠爱元佩琳的。而自己精心挑选的太子妃不被太子宠爱，她自然就都将问题推到了东宫之中的妾室身上。只听独孤皇后冷冷道：“王良媛如今也知道了僭越一说，倒还真是长大明理了不少。不过如今身在其位，也该多多管教你们东宫之中的女子，尊卑有序，切莫因为一时得宠便忘了形，忘了谁才是东宫的主子。”她说着又瞥了云凌一眼，“尤其是新来的，难免不懂规矩。”

“妾身不敢忘，”灵儿忙欠一欠身，面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转而向文帝眨着大眼睛道，“灵儿怎么敢忘呢，东宫的主子自然是勇哥哥啦。”

“嗯，没错。”文帝笑着点了点头，显得颇为满意。

独孤皇后一向是嚣张跋扈惯了的，若是关起门来撒泼，就连文帝也无可奈何。可文帝偏偏是宠爱灵儿这个义女加儿媳妇，今日为了她竟然公然与噎得独孤皇后哑口无言。独孤皇后今日过寿本是心情上佳，此时却已烦躁得很，再加上朝臣外戚虽在一旁装听不见，可在此训诫这些狐媚子也难免失了皇家脸面，便极不耐烦地挥了一挥手：“行了，别拘礼了。”

灵儿适才虽然胆大，可眼角余光一撇到皇后身边的那嬷嬷便心中发慌，听得皇后出了此言高兴得不得了，忙行了礼便拉着云凌退到一旁了。

“适才让你委屈了。”不知何时，杨勇已走到了云凌身后，在她耳边低声道。

他口中的哈气恰巧吹在云凌耳畔，酥酥痒痒，云凌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发了烧，想来一定是红得通透了。也不知怎地，云凌突然觉得对身旁这男人的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即便他适才并未真的帮衬到自己什么。

云凌不想被他看穿，忙低下头，莞尔一笑：“太子不必这样，云凌并不委屈。”

杨勇还想说什么，可那粘人的元佩琳又一次追了上来，“殿下，妾身…”

“我知道了，你适才摔了一跤，不便一会儿再参加母后寿宴了。既然如此，李嬷嬷，”杨勇打断了元佩琳的话，吩咐着她身旁的嬷嬷，“着人送太子妃回宫好好休息。”

“这，殿…”

“哦，对了！”杨勇本已拉着云凌与灵儿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笑道，“今日你膝盖不舒服，便不用在清雨殿的殿中为母后祈福了，明日再跪吧。”

元佩琳心中发恨，精心描绘的两条秀眉已快拧到了一起，“是。”

打发走了元佩琳，杨勇与灵儿心中自然都是一片舒畅，可云凌却隐隐又觉得有些许不妥。“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杨勇眉头一蹙。其实他明明知道云凌的意思，更知道云凌这话是为了自己好。皇后偏爱元佩琳，而自己却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不仅是不给陛下皇后脸面，更是拂了虏姓士族的脸面，若真是将事情闹大，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可杨勇这人虽不是什么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潇洒公子，却最是厌烦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违了心意。自己明明不喜欢元佩琳那等女子，何况她又一点都不温柔娴淑，反而蛇蝎心肠，一想到要与那样的女人同床共枕，做恩爱夫妻，心中便不禁作呕。

云凌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了杨勇的不快，便微微一欠身，“妾身失言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似灵儿婉转莺啼的清脆，可却总是如春风一般温柔，没来由地便让人心软。何况杨勇又是真心的喜欢她。再说云凌的话本来也没有错，又是关心自己，杨勇心里不禁愧疚难当，忙解释着，“不不，不是，我知道你的意思的。只是有我在，你一切安心就是。”

灵儿看着两人红了脸，正嗤嗤地笑着，可远远地却见一个脸上挂了些许泪珠儿的美人儿缓缓走来。她眼力好，一眼便认出了那人：“高姐姐！”

高良娣听到有人叫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再一看是灵儿她们，一股委屈再次涌上心间：“殿下，灵儿，云妹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