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特区,苏陵市。
初春的第一场雨,虽然来得迟了些,但终究是下起来了。
白墙青瓦,流水乌蓬,小桥虬树,古道长亭……
一场朦胧的江南烟雨,让依托在琴淮河畔的东锣鼓巷,变得如同一幅水墨山水,异常凄美起来。
可惜景色虽美,雨,却是饱含了恶意。它那透骨的湿寒,放佛把整个冬天的阴冷全都凝在一处,再一鼓作气的倾盆而下。
被这场寒雨淋透,怕是要生一场大病的。
石板桥,大柳树,青石神龛。
一个抱着背包、身穿运动服的青年孤寂伫立,将自己完全融入大柳树与神龛之间的阴影里。
卓飞没有打伞,也无心打伞,只是不让雨水滴到胸前的背包,却任由春雨将自己全身打透,倔强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身旁神龛中的佛像。
神龛中供奉着宝相庄严、眉目慈悲的地藏菩萨,一手锡杖,一手结印,青石身躯斑驳不堪,布满青苔,微眯的双眼放佛看透了世情,默默地注视着尘世的一切。
叮铃铃……
手机响起,卓飞立即接通。
“喂,卓飞先生,我想您知道我是谁,我们是正规的财务公司,那笔贷款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以为躲起来就能逃得掉吗?”
卓飞面无表情,直接挂掉了电话。
等待。
继续等待……
叮铃铃……
铃声再次响起。
一个机器般冷漠的女子声音传来道:“卓先生,这里是圣保罗医院,现在正式通知您,卓正道的病危通知书已经下达,如果三小时内再收不到医疗费用,我们只能停止供药,病患出现任何生命危险,本院概不负责。病患家属听清楚了吗?”
“清楚。”卓飞嘴唇颤抖,艰难回答,“那我父亲现在……”
嘟嘟嘟……
忙音响起,对方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轰隆隆!
春雷报晓,万物复苏。
可卓飞的心中,却只有冰冷和绝望……
卓飞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苍白。
铃声第三次响起——
一个熟悉的号码映入眼帘。
卓飞眉头微皱,一时间有些犹豫该不该接起。
铃声一直响到结束。
就在卓飞松了口气的时候,电话再次打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卓飞深吸一口气,无奈接通。
“喂!卓飞?”电话里是一个略显焦急的女孩声音。
“是我……”卓飞嘶哑着嗓子说道,小指在电话侧面悄然拨了拨。
“卓飞,你是不是惹麻烦了?我听说你到处借钱……”
“芳君,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卓飞咬了咬嘴唇,接着低声下气地恳求道:“现在是我求你!我爸的病……很严重,我只要十万块钱……救命钱!”
“你放心。咱们虽然分手了,但如果伯父病情加重,我不会不管……”
“难道你要我向你跪下来吗?我一定还你……加倍还!”卓飞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当然相信你……”
“楚芳君!”卓飞突然调门提高八度,双目赤红,一字一顿地道:“你别太过分……你偷用我的身份ID贷了50万,这是犯罪……”
“咦?我什么时候……我没有……”对方语气变得骤然焦急。
嘟嘟嘟……
电话中断。
卓飞情绪激动地连续拨按,手机里响起温柔的女子提示音:“温馨提示:卓飞先生,对方已将您设成拒绝模式,若您再次拨打,恐将构成骚扰罪……”
愤怒如同火山,终于突破了最后一丝理智,倏然爆发了。
混蛋!混蛋!混蛋!
卓飞双目尽赤,朝着身旁的树干凶猛挥拳,砰砰声响中,大柳树剧烈晃动、糙皮纷飞,不一会,面盆大小的一块树皮就被打个稀烂。
在连续挥了百记重拳之后,卓飞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抱着树干不停地喘着粗气,颓然无助……
他的双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但除了有些发红,却连表皮都没破。
身为江南大学古武系的大一新生,卓飞选修的这门【金钟罩】,让他在“初学乍练”阶段就拥有了极强的防御力,不但表皮坚韧,抗击打能力强悍,甚至连痛感神经也得到了极大强化,增强一半的痛楚忍耐力。
身体的痛苦可以忍受,但内心的煎熬却难以摆脱。
空,空,空……
滴答的雨水敲击在神龛旁的功德箱上,发出木鱼般的声响。
“菩萨——”看着神龛中面目慈悲的地藏菩萨,卓飞缓缓跪地,以头触足,“菩萨慈悲,当助在下心愿达成,如若实现,我愿……”
说到此处,卓飞微微愣住。
如果菩萨真的遂了他心中所想,自己又能为菩萨做些什么呢?
石像无言,自是不会答他。
卓飞失声苦笑,菩萨已经解脱,又怎会在意俗物呢?正待起身,手机却是骤然响起。
“喂?”卓飞快速接起,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卓先生,你很准时!”另一端传来使用了变声器的沙哑嗓音。
这才是卓飞一直等待的神秘电话。
“你们让我护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你们接货的人在哪?”卓飞紧张地四处张望,同时急切问道:“还有,答应给我的钱……”
“放心,我们一向最守规矩……不会耽误你救父亲大人性命的!嘿嘿嘿……”神秘人冷笑着说道。
卓飞全身如坠冰窖。
对方不愧是专业的犯罪组织,不但时刻密切监视着自己,更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到了最后也不忘威胁和提醒自己,让他不敢做出过分举动。
“我只要我应得的。”卓飞硬着头皮道。
“很有勇气。你回头看看……”
话音未落,一声冷哼从背后响起,卓飞骇然转头。
一只乌黑的枪口早已对准了他——
噗,噗!
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开火了……
卓飞的大腿和小腹同时中弹,强大的力道将他击倒在地,剧痛袭体,冷汗“唰”的冒了出来。
一个全身罩着黑色雨衣、头戴黑色礼帽、面容精瘦的男子朝他缓步走来,即便是雨天,对方瘦硬的脸上也戴着墨镜,那双名贵的黑色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竟然没有丝毫声响,就像一条滑过草丛的毒蛇。
靠在菩萨像上,卓飞腹部的鲜血浸透了衣衫,流淌到腰后,染红了地藏菩萨的小腿和脚背。
一股凉意渗入到他的脊髓!
噼啪,啪……
脑海里放佛被通了电,卓飞的眼前开始不停地闪现一方金色面板,时隐时现,就像是接触不良的显示器,害得他不停地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