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那句“猛虎扑兔也会用上全力”的说法,令在场的所有将领都为之一动:他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即使平时经常会看不起敌方,但在战场上,从来不敢有丝毫的倏忽,因为兵者历来就是大凶之事,但凡有一点点大意,付出的代价往往就是死亡。所以,徐荣的这番新颖但又合乎情理的话他们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感到赞同。
兵者,诡道也。徐荣一面在内心里筹谋划策,一面还是惊叹于“董筱幽”的记忆:那可是远超这个时代接近两千多年的记忆,运用得当,必然可以发挥巨大的效力。只可惜以前的那个董筱幽完全不会使用这些,以致于自己被人迫害到如此境地。
“正面强攻河阳津是必须的,但咱们并非以此为主攻,而只是以佯攻。主力则暗渡小平津,从敌人的身后进攻。”
徐荣缓缓的说道,她一面暗中的观察着在场所有将领的表情,很明显,刚才提出异议的高顺担心的是兵力不足,无法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看来,此人颇有见地,是一个值得一用的将才。同时,徐荣还从将校名册中看到了一个董筱幽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名字:张辽,张文远。那可是未来的一员名将,如今虽然还只是一个管理数百人的军校,但既然是未来的名将,那便值得一用。另外,在五千西凉军的将校名册里,除了樊稠是后来比较有名的人物之外,还有一个名字也引起了徐荣的注意:都督华雄。“关羽温酒斩华雄”的典故在后世可谓家喻户晓,这个华雄能力到底如何她不清楚,况且,古代的作战她也算是见识过了,哪来的将领之间单对单?孙子兵法、尉缭子这些书里,对将领的要求主要在智谋、统率、胆略、信义等方面提出各种要求,但也没有一条是将领必须单挑厉害的。所以,董筱幽记忆中那本《三国演义》里的内容,徐荣权且只能当作戏言,切不能当真。
“高顺将军。”
徐荣看着高顺,对他下了命令:
“本将命令你管领并州军三千人,留驻孟津港,从今日四更开始,佯攻河阳津。你要记住,虽然是佯攻,但攻势一定要猛烈,势必要让敌方认为,这是咱们发起的全面攻击。”
这一番命令一下,众人都大惊,这个高顺原本也不过是一个统管五百余人的将领,况且刚才他还说出了反对徐将军的话。如今徐将军却要让他一下子统管三千人,还给他安排了如此要紧的任务。
“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董璜反对道:“高顺不过是并州军中一员军校,如何能以如此重任托付之?”
徐荣冷笑一声:“本将军既然总领人马,便是相国大人对本将的信任,如此安排本将自有分寸,不劳董将军置喙。”
“你——哼!”
董璜怒火中烧,即使方才徐荣那令人震惊的高超箭技也不可能让董璜百依百顺。因为,他毕竟是相国的兄子,徐荣再怎么受董卓信赖,那也比不过他这个亲戚亲。
“徐将军,即便你是主将,可也不应该如此行事。我跟随我叔父相国大人征战数年,如此拔擢下人之道,从未见过!你如何能服众?”
董璜仗着自己的身份,全然不顾他这番话失礼,就这么公然的指责徐荣。众将暗地里都在为徐荣捏一把汗:董璜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临阵选将,本就是主帅作主,他董璜虽然身份显赫,但毕竟只是一个佐军司马,如何能如此斥责主将?
徐荣冷冷的盯着董璜,这是一个年轻冲动的人,虽然有时候莽撞,但内心到还是颇有野心的,不愧是董卓的亲戚。不过,今日的战事,哪怕是董卓的亲戚,她也不会在意的。她如何能让这么一个人出来搅了自己的局?
“来人,给本将把董将军押下去,待得胜归来,再做处置!”
徐荣懒得跟董璜多话,一开口就命令人要把董璜关起来。
“大胆!我乃是当朝相国的侄子,你如何能随便处置我?”
董璜怒气冲冲的指着徐荣,他两只眼睛通红,简直像是要吃人一样凶恶。此时已经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走了进来,拿了绳子就要捆董璜。
“你不过一介佐军司马,竟敢以下犯上,顶撞我这个中郎将,若不是念在你是相国侄子的份上,本将早就令人拖你出去重责五十军棍了!”
“你……你还想打我军棍?”
“怎么,董将军还是不服?要不要本将现在就令人拖你下去打?”
“……哼!”
董璜突然感觉,被徐荣这个怪异的“黑布人”盯着有一种被猛虎直视的感觉。况且,这人行事一向很是诡异,现在徐荣是主将,自己不过是个佐军司马,的确不宜同此人硬碰硬,那样只会白白吃亏,只能等到回去以后再求相国叔父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了。
董璜最终闷不作声的跟着士兵走了下去,只不过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出他眼中的那一股阴森寒冷的恨意。
樊稠很想提醒徐将军,他虽然很是敬佩徐将军的惊人箭技,但董璜身份非同一般,相国大人唯一的儿子早逝,所以对这个侄儿一直都是疼爱有加的,徐将军其实没必要把这个“公子爷”关押起来,这不是给自己结下梁子吗?但樊稠一直感觉到徐荣很是高深莫测的一股气质,这是他作为一个多年来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武人所拥有的敏锐直觉。徐将军,一定有万全之策,他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董璜被押了下去之后,徐荣再次询问高顺:
“高将军,佯攻的任务,你……可有信心完成?”
连相国疼爱的亲侄子都被徐将军给关了起来,自然再没人敢轻言反对,况且,也有不少人心中很是好奇:凭什么这个徐将军会如此器重高顺这么一个地位并不高的军校呢?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过人之处了。
“回大人,末将此前已经仔细的查探过周边的地形,由于河道狭窄,孟津港南口附近便是山脉,所以敌方可以看到的视野有限,三千兵力一字排开,再多以弓弩、投石相辅,营寨中,多设旗帜,攻击之时,鼓吹大作,在短时间以内,是足矣迷惑敌军的。”
“好!”
徐荣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个高顺倒也的确不错,早在他的部众抵达孟津港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周边的地形全部观察了一番,果然是良才,对比西凉军中很多只会猛打猛冲的莽夫而言,高顺显得慎密得多。看来,佯攻河阳津的任务交给他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其余的诸位,便请随着本将军,以主力一万五千人,最迟二更便要行军,立刻吩咐,埋锅造饭以供兵士们食用,暗渡小平津。”
河阳津的守敌据报只有不过一万多人,以主力一万五千精锐暗渡小平津,再从其身后展开突然袭击,可想而知……那将会占据绝对优势。如果高顺的三千兵力能够发挥到佯攻的作用的话,这样的作战一定能迅速歼灭河阳津的守敌,直逼湛城!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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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下令以后,便独自静静的安坐在行军床上,老实说,军帐的环境令她的身体很是不舒服,老会令她想起那两个月在军帐中渡过的炼狱一般的日子。即使她如今拥有了非同凡人的意识,可这身体曾经受过的创伤却是难以愈合的。
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很是冰凉,身体一直在微微的颤抖,只有闭上眼睛,完全看不到这样的营帐场景时,才会感到心安。从前的董筱幽毕竟太过于“怯弱”了,这份怯弱已经深入了骨髓,一时之间自然难以改变,她嘴角闪过一丝嘲笑,内心里对那个“董筱幽”讽刺道:若是没有我,你的仇恨如何能得以血洗?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是要让她一战成名的绝好机会,她这具身体也太不争气了,还在怕个什么?
“……将军?”
阿初注意到了徐荣的异常,毕竟她对从前的荣夫人,比现在的任何人都了解,也许能一眼看出徐荣有没有惧怕的人,除了已经过世的碧落,也就只有心细如尘的阿初了。
“阿初,没事的。”
徐荣轻轻的拍了拍阿初的手,阿初惊讶于徐荣手掌的冰凉,她本来想再劝一次……哪怕是明知荣小姐绝不会放弃,可,她依然想劝,她很希望为王爷复仇,可是夫人为了复仇,走到了这样一步,甚至可以完全不顾惜如红儿一般忠心追随自己好几年的丫鬟,阿初隐隐的想到,也许只有让夫人放下仇恨,从此远离这些纷争才是最好的事情。
不过阿初没能开口,便有士兵冲了进来跪报:
“回禀将军,各路人马已经准备妥当,即刻便可出发!”
徐荣立刻起身,她整了整身上的软甲:
“很好!立刻动身!”
说完,徐荣便已经踏步往帐外走了出去。
阿初和心伊两人自然也随后跟上,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军中火光通明,犹如白昼一般,一万五千精兵整装待发,黑压压的一片。
徐荣悄声对心伊耳语了一番,心伊犹豫了片刻,便应声退下。
临阵之前,武功最高的心伊却先退了下去,这让阿初对此有些疑惑,徐荣看了阿初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有要是吩咐她去做,你不必担心。”
“……是。”
阿初垂着头回了一声,这几年来,荣小姐都是如此,很多时候会背着她安排事情,她的确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丫鬟,不该多嘴,但她依然很是怀念,在镇北将军府时,任何事情都不会隐瞒她们的那个荣夫人。
徐荣此时已经走到了众位军校面前,她的身躯很小,在这些五大三粗的将领们面前显得如同绵羊一般柔弱。只不过,如今这些武将们大都对她持有敬意:那十八枝弓箭的震慑力是不一般的,他们自然自愧不如。只有自己有点真本事,别人才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敬服。
“众军,出发。”
徐荣轻声的说着,于是,暗渡小平津的作战悄然展开,一万五千的部众:骑兵五千,步兵一万,人衔草,马衔枚。以最安静的声音从军营中出发,向小平津进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