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时候。

商君凛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他当然知道青年没的喜欢没那个意思, 但这种全然的信赖实在太让人难以抵抗，年轻的帝王也不打算抵抗。

“孟常，去安排。”

“是。”孟公公垂首退下。

“朕先去换一身衣服, ”商君凛带着沈郁往寝宫走, 边走边问, “在宫里待的可还习惯？”

“这里很好。”

得了商君凛吩咐，被调来寝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 住在里面的人身份不凡，又因为提前被耳提面命过, 做起事来都尽心尽力。知道他对凡间事物好奇，商君凛还给他送来不少书籍和民间小玩意。

商君凛进了里间, 换好一身轻便衣服走出来, 沈郁看着他，问：“我要换衣服吗？”

“朕还以为，你不会穿凡间的衣服。”商君凛不是没想过，要给沈郁换洗衣服，他只是怕说了会让对方觉得不敬。

青年自出现起，便一直穿的是一袭白衣, 商君凛问过国师，国师说, 仙人的衣服都是变出来的, 带着仙法，不会染上俗世的秽物。

相处中，商君凛也摸到过沈郁的衣服，入手沁凉, 像是摸到了一团云, 感受不到真切触感, 这样的材质，绝不是凡间能产出的。

沈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是他根据凡人描述幻化出来的：“我的衣服，与你的不太一样。”

看出他没有觉得被冒犯的不悦，商君凛找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递给他：“朕的衣服，还没穿过，你先应应急，要是喜欢，明日便让内务府过来为你做几套新的。”

沈郁接过来，商君凛的衣服玄色偏多，沈郁手上的这套也是，好奇的翻了几下，一阵柔和的白光亮起——

白光熄灭时，衣服已经好好穿到了沈郁身上，商君凛一句“要不要朕帮忙”到了嘴边只能咽下。

商君凛身量比沈郁高大一些，合身的衣服到了沈郁身上稍显偏大，商君凛走近了，为他提起下摆。

昭华殿。

巨大浴池坐落于昭华殿正中央，浴池里正寥寥升起热气，孟公公带着几名宫人将花瓣洒进浴池中。

准备好一切之后，孟公公让其他人退下，独自等候沈郁和商君凛的到来。

待人走近，孟公公情不自禁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了走在帝王身侧青年穿在身上的衣服，身为帝王，即使的便服，商君凛的衣服上也是绣有象征身份的龙纹的，而青年的衣摆上，恰恰绣有龙形暗纹。

很明显，青年身上的衣服是属于商君凛的。

陛下竟然让仙人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孟公公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心中再多波澜面上也不表现出分毫。

“你先退下吧。”

走进大殿，热气扑面而来，浴池在大殿正中央，占地位置很大，浴池里洒满花瓣，看不到底。

看到满浴池花瓣，松一口气的同时，商君凛心中浮现出淡淡失落。

甩掉这种不该出现的感觉，商君凛道：“脱了外衫再进去。”

闻言，蹲在浴池边的沈郁站起来：“不用全部……”

“不用！”未免他说出杀伤力更大的话，商君凛忙将人拉起来，为他脱掉外衫和鞋袜，“好了，就这样下去。”

赤足踩上玉石铺就的台阶，沈郁一步步走到浴池中。

浴池的水温恰到好处，身体没入水中，被水浸湿的玄色薄衫贴在肩头，水珠下滑，蜿蜒向下，肩膀以下被红色花瓣挡住……

“好舒服，”沈郁寻了个靠边缘的地方，惬意眯了眯眼，“陛下不下来吗？”

商君凛脱了外衫下水，选了个离沈郁不远不近的位置待着。

泡了一会，商君凛感受到身边有动静传来，睁开眼就看到青年游了自己身边，带来一阵热气。

沈郁觉得商君凛离自己的位置太远了，见男人在闭目养神，便自己游了过来，将男人的肩膀当做支撑点，靠上去。

柔软发丝蹭到脸侧，商君凛偏过头，执起一缕漂浮在水面的银发，缠绕在指尖：“阿郁的头发好长，仙人都是如此吗？”

这还是商君凛第一次问起他关于仙人的事，沈郁跟着撩起一缕自己的头发回答道：“头发长短对我们来说是可以变化的，其实我真正的头发比现在还要长一点，只是太长了不方便。”

“阿郁现在的头发已经长及脚踝了，若是再长，岂不是得及地？”

商君凛想起从国师那打听到的关于仙人的事迹，略显好奇地问：“世间有一种说法，仙人头发的长度代表了仙人的厉害程度，阿郁有这么长的头发，还能呼风唤雨，解决多地的旱情，可见是一位很厉害的仙人。”

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被商君凛夸的，青年肤色染上酡红。

本就白的肌肤在玄衣映衬下越发显得白皙，如落在枝头的初雪一般，商君凛注视着青年雪白肌肤一点点被绯色侵染，喉头滚动。

幸福的折磨，不外如是。

偏青年对商君凛身上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还蹭在他肩头，微不可闻地摇头：“也没有那么厉害……”

商君凛实在没忍住，揉了揉青年的头：“阿郁在朕眼里，永远是最厉害的。”

倾一国之力，他会让青年享受最好的一切。

被友人夸了，沈郁心中高兴，他仰起头，眸中亮晶晶的：“陛下要看我长发的样子吗？”

“阿郁愿意给朕看？”商君凛眸色渐深。

动了想留下仙人的念头后，对鬼神一事从不上心的商君凛花了大力气去了解这些，传闻中，仙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名，也不会在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真身，可这两点，沈郁都没瞒他。

他能从相处中感觉到，沈郁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虽然说一个仙人对凡人产生依赖很奇怪，哪怕这个凡人是人间的天子，但商君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沈郁的一些行为很明确表现出他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对方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比如说现在。

“等会泡完给陛下看。”沈郁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给人看的，只是商君凛听到回答后，为什么情绪波动会这么大？

除了高兴之外，好像还夹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凡人的心思好复杂，好难猜。

又泡了一会，商君凛先出了浴池，一方面，泡太久了对身体不好，另一方面，他担心再泡下去，自己会出丑。

沈郁游到自己身边后，就没打算离开，清浅气息萦绕，让他意动的人身上还穿着他的里衣，对他还没有一点防备……

商君凛走到屏风后换衣服，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忍耐力都用在这一刻了。

商君凛离开后，沈郁趴在浴池边，觉得一个人泡没有和商君凛一起时有意思，拂开身前的花瓣，踏上玉阶。

水声传来，商君凛担心留下沈郁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忙收拾好自己走出来。

入目就见玄衣白发的青年赤足踏上玉阶。

宽大的衣服被浸湿后贴在青年身上，勾勒出青年完美的身形，盈盈腰肢不堪一握，如雪般的仙人，就连发丝都是不染纤尘的纯白，唯有身上的衣服是玄色，是属于自己的颜色……

本就没平复的欲念再次翻滚，商君凛在心中苦笑，拿起搭在屏风上的披风，走过去将青年整个包起来。

“怎么了？”沈郁不明所以。

“不泡了吗？”商君凛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青年身上。

“陛下都不泡了，我还泡什么？”

“是朕的错，阿郁若是想，朕下回再陪你来，先把湿衣服换了。”

沈郁本想说，自己可以让衣服变干，但看着商君凛为自己忙前忙后，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乖乖换了衣服。

两人泡的时间有些久，回寝宫时，夜已经深了，商君凛将沈郁安顿好，转身欲离开。

“夜深了，陛下不睡吗？”沈郁见他打算离开，问。

白天他已经从宫人口中知道了，这座寝宫是属于皇帝的，在自己没来之前，商君凛正是住在这里，他不是凡人，不需要日日睡眠，若商君凛把卧房让给他导致自己没地方住，他心中不怎么高兴。

“这是你的寝宫，如果我的到来让你没地方睡，我还是离……”

“朕出去一会，”听他要说出离开的话，商君凛忙出声打断，“朕怎么会没地方睡，只是有点事要忙，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沈郁定定打量男人，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真的，你可以等朕一会，如果朕没回来，你就去找朕，阿郁是仙人，要找到朕总不会太难。”

沈郁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要当一个人间的好皇帝，会很忙，商君凛从析山回宫后，就一直在忙政务。

安抚好沈郁，商君凛走出寝宫，长长叹了口气，他没有骗沈郁，方才国师进宫求见，说是离王那边有了新发现。

当然，他急需找点正事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然他真不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与沈郁同处一室会不会做些什么。

“陛下……”终于等来皇帝，国师正要说话，被对方打断。

“国师，朕想问你，若要长久留下一名仙人，朕该怎么做？”

“陛下不可！”在陛下说出要带仙人回宫时就隐隐浮现的猜测成了真，国师心中大骇，连来时的目的都忘了，“亵渎神灵可是大罪，陛下三思啊！”

“朕不想听这些，只想知道，怎么把人留下。”

他不想再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