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翼死了,王翁爱是从谢安那里得知的消息。
“庾公殁了。”谢安对她说道。
王翁爱听到,她身上衣衫轻薄,天气渐渐热了,衣衫也换做纱制的。她有些惊愕,这些年庾家是白事不断,从庾亮一直到庾冰再到现在没了的庾翼,她面上露出惋惜的表情来,“着实可惜。”
谢安听她这么说,抬起头来,看她一会,然后也点点头,似乎有同感“的确如此。”
两人对庾翼的去世,哀伤算不上,只是最基本应该有的同情。庾家和王家十几年的仇敌,虽然争斗一直激烈有分寸,但是最后庾家全胜,王家人哪里会不憋气。
皇太后曾经想要谢尚做江州刺史,庾翼纠结了庾家部将摆明要和朝廷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庾家和兴起的谢家,怕也不对付。
“那么荆州一代,庾公想必一定是请朝廷任命庾公子了。”王翁爱说道,她声音柔软,听着人觉得浑身舒服。她向来是如此,不是刻意如此。
“岷岷倒是真猜对了。”谢安笑道。
王翁爱也笑,这个还真的不难猜,荆州江州一代地势重要,庾翼想要自家人继承下来很正常的想法,不过……
“我记得,庾公的几位公子年纪还不大?”王翁爱向谢安确认道。
谢安点点头,不但是年少,而且也未曾经历过许多事,比起父辈来,还是真的没长成。
“如此……”王翁爱点了点头,何充自从对今上有拥立之功后,和原先的天子舅氏庾家难免是拼的火光四溅,尤其对庾家来说,何充拥立幼帝的举动,便是将他们从原先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王翁爱对庾家人观感不好,觉得庾亮和那个给王允之下毒的就是伪君子。
伪君子和真小人,她更讨厌伪君子。真小人是明目张胆的坏,也不披着什么皮。但是伪君子当真是恶心到家了。
“岷岷。”谢安出声道。
“嗯?”王翁爱抬头。
“过几日我陪着岷岷回王家去。”他笑道。
王翁爱笑了“好啊。”
王氏对这个儿媳还是挺满意的,出身大家,但也从来不自持出身高便如何,服侍阿家也是用心。王氏又不是虐待儿媳取乐的恶婆母,用不着儿媳们鞍前马后的端洗脚水来服侍她,看得不过是个姿态,姿态做足了她也满足了。
听闻儿子陪着媳妇回娘家探望,她还令人准备些许礼品,让儿子带去送给亲家。
女子回娘家,有丈夫陪着,又不是多频繁,世间还有出嫁了的女儿挺着肚子回娘家生产的。王翁爱心里琢磨着,要是以后有孩子了,看能不能也试着回娘家待产,毕竟娘家人还是要放心许多的。
回娘家的那天,天气并不怎么晴朗,阴沉沉的。不过这样在建康的夏日里才好出行,谢家这边提前告知了王家。
当犊车进了外门之后,夏氏派出人前来迎接。
谢安前去拜见主人,也就是王彭之,当年谢家还未曾收到重用的时候,他和弟弟谢万曾经路过王导门前,谢万兴致勃勃的前去做客,他没拉住,等到谢万回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便是弟弟一脸沮丧。
这一次王彭之是亲自出来相迎,最近庾翼去世的消息已经在建康里传遍开了,王彭之忖度朝廷肯定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庾氏手里收回江州荆州一代的要地。庾翼的确是向朝廷提过任命他幼子为荆州刺史的事情,可是荆州那么大的一滩事情,哪里是一个白面少年能够压得住?
王彭之也清楚庾家老一辈逝去,新一辈不是资质不够便是没经历过事,如此机遇岂能放过?
依照着皇太后想要重用舅家的心,谢氏想必不比当年的庾氏差上多少。
谢安见着王彭之一系宽袍着木屐出来相迎,他也赶紧拢袖行礼。
“请。”王彭之笑着,一手向门内相请。
王翁爱在芳娘的扶持下也向门内走去,脚上木屐落地无声。
她入门之后,不去凑前头的热闹,直接是进了二门到内堂上去了。夏氏早早让人准备好,自己坐在堂上等着女儿。
过了一会有仆妇满脸欢喜的前来禀告,“女郎来了呢。”
夏氏立即让人将坐枰和时令新鲜瓜果一律摆上,她记得长女很爱这些。
外面侍立的侍女将垂下的竹帘卷起,一名身形纤细着妇人打扮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翁爱进来之后,跪在侍女之前就准备好了的茵席上,“拜见阿母。”
“好了,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夏氏已经是满脸的笑容,她让侍女扶王翁爱起来,坐到枰上去。
当时,夏氏就对这门婚事并不是十分满意,谢家的确是发达了,但是比起她们家来,到底还是有些不足。夏氏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面上用了一点点的脂粉,但是这红润的面色并不是胭脂就能够晕出来的。
看样子,女儿在谢家还是过的不错的。
夏氏对女儿嘘寒问暖,问了谢家的那些大伯子小叔子好不好相处,海鱼那些妯娌们如何。
谢裒的大儿子不太靠谱,性情粗鲁,夏氏也是听说过的。心里就担心谢奕那一支跟了他的性子不着调。
“大嫂对我好着呢。”王翁爱笑道,谢奕妻子阮容是个十分柔和的女子,面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就好。”夏氏道。
一圈问下来,基本谢家里就没有什么糟心事情。
王隆爱在母亲身边看着姐姐,她可看见姐姐衣裳繁复的纹样,和头上一对的步摇,说“阿姊变得好看了。”
谢家其实和王家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例如她出嫁之前家里收到王彬的影响,是不用华贵的锦帛等物的。但是在谢家,也不讲究这个。甚至家中用金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渐渐的,她衣裳上的纹饰也比出嫁前繁复了许多。
“好了,你个小人也来插话么?”夏氏拍了拍小女儿的背,“去到外面走动一下,老坐着,腿不好。”说完,王隆爱的乳娘上来牵着小女孩去外面。
等到王隆爱出去了,夏氏又屏退了许多侍女。
夏氏拉着女儿的手问,“你和安石如何?”
这里头的如何意思就有些深了,不仅仅是夫妻明面上相处的,还有夜里的。
王翁爱顿时脸上就有些发烫,和母亲说这种事情,还是觉得有些……
“你说就是,不必如此。”夏氏说道,夫妻敦伦,重要的很呢,要是不好,哪怕原先感情再好也要淡了。而且,夏氏心里也泛起冷笑,男人就没有不看重这个的,正妻出身高贵,不能要求正室如何,转头就去睡美姬,这种事情在世家里又不是没有。建康里从来就不缺正室出手对付夫君不准纳美姬的事情。
她可真的不希望女儿有一天也去带着人手拿食刀去砍那些外室妇,虽然是出了一口气,但出了这种事,当真是恶心死了!
再多出几个上了族谱的庶子,冲着叫阿母,当真是恶心到家。
“他对我挺贴心的,”王翁爱回想起来说道,“不过……”她皱起眉头,“就是疼。”经过了新婚夜之后,第二三次都疼,到了现在还是有些疼。
“都这样。”夏氏说道,“女子破瓜,前几次都疼。这事还是要你和他探索,虽说是为了子嗣,但是若是不好,那不是什么小事。”
王翁爱被夏氏的这一番话给弄得目瞪口呆,以前她以为古代就是保守的,女人让男人看个胳膊就该去跳河浸猪笼。
谁知道穿过来之后,才知道大错特错,就是建康城里的小娘子,就敢顶着脸面坐在城内走动,遇见和心意的男子,上前搭讪邀请的数不胜数。
就是世家里也还有贾充的女儿和某个美男子的香艳往事。
“这……要怎么做?”王翁爱问出口,她上辈子倒是看过不少片子,但就如某位黄金手指说的,这种东西不能当教材用的。
他说感情才是真理。
可是她就是疼啊,没办法。
“你呀,”夏氏嗔怪的道,“你出嫁的时候,阿母给你一个盒子,里面是几卷□□,你和他一起看。”
这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光靠一个人使力不来。
“管着他,别出什么美姬之事!”夏氏吩咐道。
王翁爱点了点头,“若是他真有纳美姬的心,我也不会和他过,直接拖了嫁妆归家!”
前面谢安和王彭之也是聊的十分愉快,王彭之留下他用了夕食才归家。
回家之后,王翁爱先去和婆母王氏说一声,然后回到自己房里来。
她让芳娘去将陪嫁的那个盒子给翻出来,芳娘当然知晓这盒子是做甚么用的,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芳娘借故退了出来,结果迎头了见着了进来的谢安。
谢安对着芳娘笑笑。
芳娘低下腰,行礼之后便退出去了。
谢安走进去,正看见王翁爱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纸卷正在看,他走过去一看,望见上面的字句顿时莞尔。
这不是什么羞耻事情,追求敦伦之乐乃是人之常情,这种书籍其实从秦汉开始就有许多了。
王翁爱回头看见他,差点没有吓出魂来。
谢安赶紧给她拍背安抚她,坐到她身边来,“怎么不和我一起看呢?”他问道。
其实□□还是怎么教男子掌握技巧为主。
“你这不是来了么?”王翁爱将手里的书卷推给他,她刚才一面看一面想,现在家里有父母在,即使养了招待客人的美姬,家里的儿子们也不会不洁身自好去偷家里的美姬。但是他是少不了要出门应酬,招待客人少不得要将家里调*教的美姬拉出来或一展舞姿,或是一亮歌喉,主人家为了表现自己的慷慨,送个把美姬不是新鲜事。
王翁爱想起这事心里头郁闷的简直要抓狂,她才不想要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呢,说是庶子认嫡母为母亲,可是这么一个儿子,呸!她不稀罕!
不是自己生的,再怎么养都是给别人养。不好意思,她没那好心!
“我今日想了很久。”王翁爱说道,换个人家,老公再怎么胡闹她也不会管,同样同房是别想,她还怕被传染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呢,有不满有本事把她休回去啊。
但是对着谢安,她没办法这么想。她还是很想和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怎么了?”谢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放下手里的纸卷关心道。
他眉心蹙起,眼里带着关切。
“阿大你出门应酬,这是你所应当的。可是……”王翁爱抬头,“我不想有任何不是我生的小儿唤我阿母,一点都不想,要是有这种事,我也不必呆在家中,会自请回王家。”
这时代没有什么避孕措施,想没有孩子,最保险的就是不碰那些女子。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才在乎他。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不能跨过。
谢安望着她,他乌黑的眼里映照着不远处的灯光,过了良久,他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岷岷表示,才不要神马便宜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