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还是谨慎?”
“胆小。”
肖全景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苏淳风的鼻子说道:“淳风,你果然不错,有意思,有意思啊!”
苏淳风神色一松,平静淡然。
肖全景又道:“那我现在,该如何?就这般认命,咽下这口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淳风把茶杯往茶几中间推了推,道:“点醒对方,让他们很清楚,你知道这件事所有的隐情,尤其是对方遣用术士施术加害于你的隐秘,但为了大局着想你才会选择隐忍退让到底。如此一来,对方就会对你有所忌惮,从而迫不得已之下,必须在其它方面予以加倍的弥补,来表达他们的歉疚和想要与你和解的诚意。如此一来,你们双方斗争的最终结局,恐怕谁胜谁负现在还无从定论,毕竟许多事,都不能只看表象,您说呢?”
肖全景诧异道:“可我再退一步,就再无还手背水一战的可能,对方还有什么忌惮?”
“他们,先踩了那条红线。”
肖全景思忖半晌之后,以年老位高之尊,站起身无比诚挚地向年纪轻轻的苏淳风鞠了一躬,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多谢了!”
苏淳风起身拱手鞠躬道:“不敢,您老折煞我……”
这倒是实话。
他可不想被肖全景这类凡俗世间官场上的大人物如此礼敬,因为肖全景这么做,同样会打破神秘微妙的天地自然平衡状态——人与人之间有平衡,可高官与术士之间本就没有势的平衡,只有强势的对冲,好不容易打着擦边球搞出一点点平衡出来,再突然间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没达到醒神境的超强术士,怎能承受得了?所以此时的苏淳风,身不由己地显露出了很无礼很傲慢的姿态,在肖全景还未坐下时,就先坐回到了沙发上,心中默念术咒心法抵抗着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来自于天地自然的反噬伤害,身心疲累酸痛却不得不一边故作平静,有些突兀地说道:“肖老先生对石林桓此人,有顾忌和怀疑?”
肖全景双眸中精芒一闪,再也无法压制住心头对苏淳风的惊讶和钦佩之情,但犹有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本来这件事你大可以找石林桓相谈,而不是找我这个不通世事的年轻人。”
“你谦虚了。”肖全景表情诚恳地赞叹道:“如果说最初我还对你抱有些许怀疑和不信任,只是出于一些想法,还有小振小倩对你的评价,才会请你来谈一谈话,而刚才你的一番言论,已经足以让我相信并确认,你是年轻人中极为罕见,有着极高智慧和极深城府之人,天资卓越,人中龙凤!”
苏淳风汗颜,这评价是不是太高了些?
其实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无法拒绝肖全景这种大人物的邀请,才思忖之后抱着绝不能吃亏的些许私心目的,前来赴约并说出了那么一番针对此事的自我分析。
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肖全景拿起茶几上的香烟主动给苏淳风递过去一颗,并拿打火机打着火凑上前。
苏淳风愈发受宠若惊,压力感倍增,赶紧点上深吸了一口烟,借助尼古丁和烟碱来舒缓下精神上的压力,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要保持着绝对的平静——至少,不能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要不然前后神态判若两人,会让已然对他有了恭敬赞叹之心的肖全景生出小觑之意,也会打乱自己幸苦营造出来的当前局面。
“淳风,你认为我为什么对石林桓有顾忌和怀疑?这,又和我找你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肖全景微笑着点上一颗烟,靠在沙发背上,神情和蔼放松,颇有长者考量晚辈的样子——此时的他,已然完全放松,内心里一直以来难以卸去的压力和憋闷气愤,都在苏淳风的一番话后去之一空。
苏淳风直言道:“我想,您应该是为整个肖氏一族考虑,防止被石林桓这等高明的相术大师左右影响甚至变相地控制,所以你希望有一个人能制衡他,至少,让他明白些什么,心存忌惮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不错!”
“可拿我来制衡石林桓,这样做未免显得强人所难,而且……”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可没这么说。”
“哈哈。”肖全景爽朗大笑,对此毫不在意,道:“人的天性就是自私,没有人能做到绝对的无私,而私心会随着个人身份地位和身处环境的不同慢慢改变,慢慢变得越来越大,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我,不得不未雨绸缪。如你所说,到达更高层面或者某个领域的斗争中,术法可能无法起到对胜负的决定性作用,但却能成为最后一击致胜的底牌,或者在最初,就能够成为影响大局走势的重要棋子。我看得出来,现在石林桓个人的观点、想法和喜好,已经能对极其依赖并信任他的小振起到决定性作用了,这是我最为担心的事情。”
苏淳风默然。
对此事,同样身为术士的他不便做出任何评论,但心里却不得不钦佩肖全景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果然是人老成精和被官场上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勾心斗角磨练出来的超凡人物,除了在特定的关乎己身的事情上难免会有身在庐山不知庐山真面目的缺憾外,他看任何事都看得那么远,又那么得精准。
肖全景何等人物?见被自己真心钦佩并赞叹为拥有极高智慧和极深城府的苏淳风,此时却保持了沉默,立刻就猜到了苏淳风的想法,便笑着说道:“当然了,我对你可是极为信任的,因为小倩和小振之前都对我强调过你的品行,身负绝学术法非凡人,却为人处事低调谦和,是难得的……好人!”
“好人?”苏淳风有些自嘲般笑了笑,颇有深意地说道:“所以我希望,以后大家都能做个好人。”
肖全景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我,就不打扰了。”苏淳风按灭还剩余很长一截的香烟,起身告辞道。
“我让小安送你们。”
“谢谢。”
……
雪越下越大。
披着黑色大衣的肖全景站在四合院的院门口,望着黑色奥迪A6的红色尾灯消失在不远处的弯道口,这才转过头来,目视着被纷纷雪幕遮掩的朦胧夜色,长长地哈出了一口热气,立刻化作白雾将他的面孔笼罩,继而消散。
从兜里掏出手机,肖全景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振,之前你在电话中提到过,苏淳风母亲的三叔,是四年前的平阳市原市委副书记陈献?”
“嗯。”
“目前陈献家里人的情况,怎么样?”
“儿子陈羽凡在市南城区国土局任职,那还是在陈献主动退休后各方面给于的关照,个人能力一般,过得并不太如意;女儿陈羽芳是万通物流的大股东,也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哦对了,万通物流最大的股东,董事长,是苏淳风的父亲苏成。”
肖全景想了想,道:“你和你二叔、还有你堂伯他们打个招呼,陈献留在平阳市官场上的人,多多照料下。”
“大伯,您和苏淳风谈妥了?”
“嗯。”
“怎么样?”
“好好做你的事情,与苏淳风相关的人,尽可能地给于帮助……”肖全景稍稍顿了下,叮嘱道:“苏淳风此子,不能控制,只能拉拢。”
“我明白了。”
……
……
此时正坐在黑色奥迪A6轿车中的苏淳风,微微闭目养着神,倒不是他故作大模大样不去理会肖倩,而是确实需要好好将养下自己的心神。因为和肖全景这种真正的高官坐在一块儿谈话半天,尤其是肖全景这个受到了术法迫害从而在斗争中落败的老东西,谈及相关事宜时喜怒无常,动则官威气势发作,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总得来说,苏淳风对此番赴约与肖全景谈话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肖全景这种大人物相邀,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这是现实的生活,而不是奇门江湖或者小说里的地方,他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彰显下自己的个性和年少气盛从而高傲地不予理会。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得思忖好可能要面对的情况,以及如何为自己获取到一些利益——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和肖全景这类城府极深最擅长勾心斗角阴谋策划的官场老油条成为忘年交的知己朋友,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虽然这次谈话,明面上看完全就是苏淳风在无私地宽慰肖全景,并为其出谋划策,但实际上,他非常清楚并自信,有些话无需明说,也不能明说,肖全景这种人自然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无声无息地从各方面给于他一些好处。
无需明说,是因为肖全景想要让苏淳风站到肖氏一族的旁边制衡震慑住相术大师石林桓,那么就必须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拉拢讨好苏淳风。
不能明说,则是苏淳风不想成为肖氏一族的人,一把可以操控命令指使的刀。
还有,他可不想成为肖全景忌惮的人。
除此之外,苏淳风觉得自己应该还达成了一个很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必要的目标——这件事把他牵涉进来,其中十有八九存在着石林桓有意却无声无息的间接影响,这个老奸巨猾对人心忖度极为精准的相术大师,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苏淳风都要出乎其意料,不能任何事情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石林桓啊石林桓……”苏淳风心里暗暗嘟哝着:“你的胆子也忒肥了些,敢在肖全景这类高官领域间的斗争中玩儿心机,等同于玩儿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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