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它简陋的外表完全不同,当苏韵探头进屋后,眼前一片宛如神仙洞府般的场景便在她的眼前展开:
一半烟遮,一半云埋,屋顶幻化成了天蓝色的天空,在那碧空之下烟波荡漾,别有一番天地。
大厅处放置着嵌涵碧石几,旁边是占据了一面墙的黄杨木,上头放着经卷和杂记,铜木笔架以及白瓷罗合(罗合中“罗”是一种可以筛检谷物、去粗存细的竹制器具,和筛子的作用一样;“合”是指盒。所以罗和合是由两件器具搭配成一体的物品,具有筛选和存放功能。本处指茶具一类的物品)。
整个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如同烧香一般的味道,闻起来虽有些浓郁,但并不呛鼻,反倒让苏韵感到阵阵安心。
“打扰了。”
毕竟是闯入他人家中,苏韵还是按照礼仪询问了一句,也借此希望屋内老人能主动回应,他们好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只听“呼”的一声,屋内忽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四周落下深色帷幕,同时四角那不起眼的灯盏也应声而燃,里面的燃烧物赫然是只有魔界魔王才堪堪能够使用的鲛油,通明而奢靡的气息弥漫开来。
“请进。”
一道苍老的男生响起,虽说并不称得上微弱,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中气不足,就好似是......生病了一般。
苏韵微微皱眉,抬头与路西法交换了一个眼神,却见对方眸中坚定,把她护在身后就先一步走进了内室。
浓郁的香火气息充斥在空气中,层层绫罗挂幔遮挡了视线,直叫人云里雾里,只能分辨出幔帐之内便是床铺,而那老人应当也就藏身与这一方小天地中。
四周一片寂静,那老人面对这三个入侵者,竟也再没说过任何话语。
苏韵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若是换做寻常,她定会一口咬定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可偏偏刚才那人短短的两个字,又让她起了疑心。
“前辈,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向您请教......”
她眯了眯眼睛,想要借着幔帐晃动的缝隙洞察那层层叠叠包围之内的秘密,却只见 人影浮动,似乎是躺在床铺之上。
“小丫头,你不必试探,从你刚刚进入老夫的幻境开始,我便已经知晓一切。”
那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幔帐之内传出,似有若无,飘渺在半空中,好似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账内,似是古稀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怀中的玉瓶内倒出一整把丹药,一口便全部吞服了下去。
之后,他似是恢复了些许活力,一只手伸出帐外挥了挥,径直冲着苏韵而去:
“你进来,单独一个。”
他的话语似乎不容反驳。
苏韵面无异色,迈开步子就准备进入,却一把被身旁的路西法抓住了手腕。
男人一双黑眸在灯火的映照下更显深沉,他直勾勾地盯着苏韵,缓缓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但苏韵是谁?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路西法的意思,孤身一人的风险未免过于大了些。若是老人真有意告诉她真相,大概也是想要遣散无关人员,而借助这点,她也能够进行一番试探......
“不知可否让我身旁的人一同前往?”
苏韵冲路西法眨了眨眼,嘴角浮现了点点笑意:
“我与他二人情真意切,现在可谓是寸步都不能分离呢。”
听到这话,路西法也笑弯了眉眼,在苏韵头顶胡乱摸了几把,故意将少女的头发弄的凌乱不堪,仿佛这样便是一种惩罚了一样。
那人咳嗽了几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嗯”,算是默认了这二人。
至于玛门,他可巴不得自己不被允许进去,好似脚底抹了油一般连连后退,灿灿一笑道:
“既然如此,咱跟这位小姐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就先......去大厅等着?”
路西法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玛门瞬间如获大赦一般夺门而出,心里压抑的感觉这才散去了几分。
玛门:我就是想赚点金豆豆,咋还要经历这种磨难呜呜呜
回归正题,二人十指相扣,大步流星地迈入了那帐幔之内,而那位老人的形象,也第一次展现在这一代的世人面前。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一根根如银丝一般的白发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清晰可辨,微微下陷的眼窝中,一双深褐色的眸子静静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老人看上去也就约莫七八十岁,可当那一双眸子看向苏韵的时候,她还是经不住打了个冷颤;那是属于岁月的经历以及无法结束的绝望,让人犹如身陷冰坛却又无法逃脱。
他说:
“也算你聪明,在这芸芸魔界,知晓那千万年前的旧事的恐怕也只有我一个。”
说到这里,他眼眸低垂,似乎回忆着什么,又似乎流露出了淡淡的悲哀和嘲弄:
“不愧是苏西娅的孩子。”
哪种悲哀,并不是刚刚失去了朋友或亲人时候那般浓烈,而是过去许久之后有人重新提你的痛楚之时,流露出的对过去的不舍和愧疚。
当他说到这个名字之时,苏韵便笃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他是真的知晓一些往事的。
“那您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母亲的旧事么?”
在他面前,苏韵显然成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只能试探性地说上几句话,脑袋里心里全是疑虑和犹豫。
还好,那老人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慈祥而温暖。
直到这个时候,苏韵才敢大胆观察他的外貌,也发现了些许端倪——老人定然是病了。
但是他完全不象一个生命临近终点的老人。
灰白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瘦弱的身子努力地挺到最直。
虽然眼下有着厚重的眼袋,不时无规律地微微地颤动,似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病情,但在更多的时候他盛满笑意。
病痛的折磨牵动着他每一根神经,但他的笑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的作伪,就象一口古井,颓坍、荒凉到毁灭的程度但清凉的波纹却总是在一圈圈地漾开去,漾开去,发自内心地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