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个叫叶开山的老人聊天,江清川突然有了一种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觉。
“我不是神棍,是你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了你脸上、还有你的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多……”
这位“老神棍”又开始长篇大论,但江清川却越听越惊讶。
道家,隐者……
难道上世叶语娴不能和自己在一起,完全是因为自己太过显赫的身份?
老人边说边观察江清川,而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疑惑地看着江清川许久,然后眼神里透露出极大兴趣:
“有意思,有意思……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看不透彻的人……难道你……”
听到这话,江清川赶紧闭上眼睛,阻止这恐怖的老头读懂自己内心的想法……
“呵呵,那我来看看你认识语娴多久了……”
老人没有继续“窥视”江清川,而是不知从哪取出一套筹策,开始认真地摆弄起来。
“恩,你们认识了十几年……原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不对啊,你老家是东北的,语娴一直在巴蜀……”
江清川三观尽毁,脸颊上的汗水大滴大滴淌下来,领口的衣服湿了个透。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棍在……
最后,老人将手里的家务事往地上一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世事本无常……你的生机全无,仿佛耗尽元阳般,卦象又不符天运,与阴阳相悖,奇怪,奇怪……”
完全听不懂……江清川疑惑地看着眼前眉头紧锁的老头。
“亢龙有悔……潜龙勿用……为何你卦象潜于乾,又超于乾?好没道理啊……”
老人盯着桌上的筹策,自己喃喃自语,也不再和他说话。
江清川傻眼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等了许久,老人才站立起身,丢下手里的茶壶,仰天大笑,然后脚步踉跄地走向院门。
江清川怕这个老头再摔个好歹,赶忙上前扶住他。
“小伙子,听老夫一言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卦象为乾,属一飞冲天之势,然卦爻方位却皆反……你有天啸之音,似龙潜于深潭,窥通天道,伺机而发……你的失声之疾,应属天罚……你好自为之吧……”
罗嗦了一路,老人反复强调“天道不可改”、“顺承天意”等,让江清川一脑子浆糊。
江清川心说,你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问题是我哪知道你说的“天道”是什么个鸟东西?
老人说完这些,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轻轻推开江清川,晃荡着身体消失在短短的廊子尽头。
看到老人彷徨而去,江清川心里突然百感交集。
他转身回到老人喝茶的座位边,开始尝试“感悟”他说的所谓“天道”,可是思索良久,毛线都没感悟到,更别提破解老人说的话了。
不过时间过得倒是挺快——天突然黑了下来。
是的,突然!
“这是过了多久啊……”回过神来的江清川,这时候才觉得身边的小院子里无处不透露出诡异。
如果自己是下午来到这里的,那自己和老者有一段时间的谈话,加上自己一段时间的沉思,那么最多最多也就两个小时,不可能天黑啊。
再看老人消失的方向,根本没有小道,连个门都不见。
而叶语娴把自己送进来意后,也再没出现过。
想到这儿,江清川再坐不住了,他起身开始四处乱走——就算找不到人,能找到出去的门也好,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不安的院子。
可惜,到了彻底天黑,白月高悬的时候,他依然还在这个院子里乱转……
太诡异了,他就像走进了一个阵法里,永远没有出口。
想叫又不能叫,想走又走不出去……江清川额头上汗水再次淌了下来。
就在他徘徊犹豫的时候,穿过一个门廊,眼前景色一亮——他居然来到了上世他一手创办的唱片公司楼下。
看着熟悉的场合,江清川烦躁的心突然变得压抑,思绪顿时又开始复杂无比……
上世成为歌手后,他一度不堪经纪公司的重负,抗议过,也罢工过,可惜效果甚微,公司给他安排的行程一样没少,反而更变本加厉。
没办法,艺人签约进入经纪公司,便成为公司的摇钱树,在艺人还年轻,还当红的这段时间里,公司当然会用尽一名艺人的名气,榨干艺人的价值。
甚至一段时间里,公司给他安排的一些商业项目让他极度不满,比如代言避孕套、男士内衣、***等……
苦不堪言的江清川一怒之下,抄了公司的鱿鱼——赔付巨额违约金后,江清川自己成立了一家唱片公司,并拼尽全力为公司创作歌曲、争取资源。在他不懈努力下,公司终于打入娱乐圈里层,稳稳站住脚跟,和老牌大公司并驾齐驱。
再次来到自己的公司,江清川感怀良久。
不过,他的公司早已物是人非——
“董事长自杀后,公司被老对手恶意收购,所有艺人均四面八方跳槽离去,公司已然成为空壳,沦落是迟早的事。”
业务部里,一名年轻的小业务员给江清川诉说了他离开后,这里发生的巨大变化。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以往合作良好的伙伴们转眼间都露出狰狞的獠牙,都恨不得多从这里咬走一块肉。”
看着渐渐破败的公司,江清川没理由继续呆下去……他觉得这里已经距离自己太遥远,沮丧和失落充斥着他的内心。
再次来到楼下时,大楼的一层居然变成了殡仪馆……
江清川走出电梯,看到自己英俊的黑白画像高挂在墙上,四周摆满了鲜花。
一个全身黑色的女孩哭晕在他遗像前。江清川赶忙上前扶住这位女孩,却在看到她的面孔时,愣在那里。
是冯蔓琳……
“林惜珺小姐,得到歌皇去世的消息,你为什么会有出家的打算?”
一位身着亮丽的记者突然出现在冯蔓琳和江清川身边。
“琳琳,看开点吧,你给予他事业上的支持已经太多了,他不但不领情,还这么绝情而去!这个人渣真的不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
冷海峰突然出现在两人另一侧,说话还是那么气人。
“他是你们生命中的过客,却是我一生的挚爱!他走了,我活着也没什么寄托,你就让我为他诵经念佛,了此一生好不好!”
冷海峰还想继续劝她,冯蔓琳话题一转,却戳了他的痛楚——
“你不好好呆在她的葬礼,来这里捣什么乱?”
冷海峰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恐怖:
“她从来没爱过我!她心里只有这个流氓、人渣!”
狠狠捶了下面前的桌子,冷海峰浑身都在颤抖。
江清川顿感意外,他从未见过“死人脸”如此地歇斯底里。
“你为了让我有机会接近他,不惜拆散他们俩……既然你当初做了这么多,你早应该有现在的觉悟。”
冯蔓琳表情木讷,用一种冰冷的声调叙述着。
听到这话,江清川心里一紧——他们说的不会是……
再次抬起头,遗像已经不再是他自己,而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叶语娴!
江清川的心瞬间被撕碎,全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她……”
冷海峰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利益婚姻就是这样,冷氏外贸集团这栋参天大厦,现在也该倒塌了吧……就算你和语娴结婚,拿到叶氏资源,最后也难逃倾覆的命运……呵呵,所以我躲到国外,否则,命运就和语娴一样!
冷海峰,你没想到吧,语娴会吞了整瓶安眠药殉情,哈哈……我一直恨她,恨她抢走清川,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如她,我没胆量殉情,没胆量和他共赴黄泉……她活着时候我就输给了她,就算她死了,我还是没能赢她……”
冯蔓琳神情呆滞,最后看了一眼变成叶语娴的照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大厅。
“琳琳……你何必这样呢……”
江清川心里就像堵了什么,胸口频繁起伏,泪水早已流满脸上。
一个痴情厮守,一个殉情明志。
“我究竟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如此待我……”
看着呆在原地的冷海峰,江清川突然对他的恨意全无。这也是个悲情的人啊,为了家族,失去了太多东西。
江清川觉得自己在这里快无法呼吸了,拍了拍僵尸一样冷海峰的肩膀,他也失魂般离开了大厅。
真没想到,上世自己死后,冯蔓琳居然要出家了此一生……还有叶语娴,竟然殉情……个性刚烈的两个女孩子,真的是自己毁了她们……
来到马路上,周围路灯都没亮,狭窄的街道显得阴森恐怖。
“清川,清川……”
身后有人叫他。
转回身望去,居然是叶语娴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她身上穿着洁白的婚纱,幸福地傍在男人身边,开心地和他打着招呼。
等两人走近些,江清川隐约发觉有些不对——借着惨白的月光,江清川才看清楚,叶语娴面色苍白,显然不是活的……而他身边这个男人,有一张死人面孔,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江清川感觉自己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这张脸,是他上世30岁时候的样子!
江清川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大脑也立即下达指令,有多远跑多远!
可是这个时候,江清川发现,自己的双腿变得沉重无比,竟然连迈步都费力气。
“清川,你知道么,这一刻我期待了太久……生不能同床,死可以同穴,我觉得好幸福,嘎嘎……”
叶语娴幽森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对了清川,我还遇见了两个好朋友,她们也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叶语娴身后不远处出现两个女人的身影——是小穆老师和张佳月。
这两人脸上也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哀怨。
直到她们靠近些,江清川才注意到,她们的移动没有正常人行走时的高低起伏——她们是飘过来的!
眼前的两个女人,正是她们上世死亡后,留在江清川脑海里最后的样子。
来到江清川面前时,两个面若死灰的女人一齐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清川,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
这种惊悚的情景,这种惨烈的声音,彻底毁灭了江清川的中枢神经,江清川觉得自己脑袋上所有头发都炸了起来!
他整个大脑神经再无法承受这恐怖的一幕,脑中“轰”一声响,眼前一黑,然后进入了一种混沌状态——苦闷、压抑的混沌。
正在苦痛之中时,耳边有人开始说话,用一种不急不徐的声音,平稳地念述什么。
这声音让他嘣嘣跳动的心脏逐渐稳定下来,苦闷和压抑逐渐消散,灵台变得一片清明。
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居然坐在那位叫做叶开山的老者面前,他正闭着眼睛念叨些江清川听不懂的话。
刚刚的,原来是场梦……
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呢?
再看身边,叶语娴就在他一侧,仿佛从未离开。她正轻轻抚摸着江清川的额头,帮他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而老者嘴中的念述突然停止,然后老人睁开双眼,改用江清川能听懂的话说道:
“你就是江清川吧?”
江清川惊魂未定,听到老人叫他的名字,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好,小友,我是语娴的外公,我叫叶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