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两个人都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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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民接到电话以后没有回局里,而是跟王东升他们的车去了“桥桩案”的现场。山坞里的村子,来去得大半天功夫,而我更想先听听派出所来的这个姓邓的警察的话,现场那边就懒得过去了,但电话嘱咐过王东升,叫他安排个人拍摄现场勘查的情况,并且尸体一运到就通知我,我得看一眼。

老懒也不犯困了,炯炯盯着时间等付宇新回来,感觉他比我还着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泛出光彩来了。

他和我一样都敏锐地从气氛中捕捉到一丝很重要的东西,相信案情马上要往前推动了。

付宇新一回来,我们全部拥进会客室里,都有点迫不及待。

那个乡镇派出所来的年轻警察正惶惶然坐在椅子里等,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迎,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感觉像是刚从2012大灾难中逃出来似的,犹疑不定的目光往所有走进去的人脸上扫了一遍,却辨不出各人的身份,只好望着走在最前面的老懒。

老懒倒识趣,稍微往后退一步,让付宇新走到前面去,毕竟他是个副的,不能抢人风头。

付宇新指指椅子请姓邓的警察坐,叫他把事情经过讲一遍。

姓邓的警察显然已经在心里打好几遍腹稿了,虽然说话因紧张而打嗑巴,但叙述起来语句通顺,非常连贯。

整件事情按他原话记录如下:

“老张头……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死者,我们那里镇上的人,附近十里八村都认识,特别会闹事情,三天两头跑派出所,不是人家拽着他来告,就是他拽着人家来告,一年年,数都数不清多少趟,我们都挺……唉,死都死了,不说他什么了。最后一次是三天前,我记得特别清楚,星期六晚上,本来不是我当班,因为同事喝喜酒,临时调了个班。我刚坐下没多大一会,老张头就跑来了,疯疯癫癫不知道作什么妖,说有人要杀他,说有人要把他吊在桥桩子上淹死,什么什么的,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吃错药了。他闹着叫我们帮他打电话联系家人,我们就打了,他女儿来派出所接他,可他死活不认,非说那不是他女儿,说他根本没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在市工商所上班,要我们给他儿子打电话。谁搞得清楚他到底发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经,连他女儿都火了,甩手不管,随他在所里胡闹。他闹了一阵,想抢电话自己打,被我给……被我给轰出去了。”

姓邓的警察说到这里没了声,垂下脑袋,像是犯了天大的错一般,像是因为他的过失,老张头才会死在水里一样。

我们都没耐心等他自己跟自己忏悔,催着他往下讲,后来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我们说:“轰出去以后,就没再见着他了,但镇上有好几个人都碰见过他,说不知道闹什么疯,撞来撞去,到处问路,问这是在哪里,属于哪个省哪个市,又问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搞得好像电视里放的那种莫名其妙穿越了的人一样,反正几条主街上都有人看见过。之后,老张头整晚没回家,她女儿满大街找,最后一个看见的人,说他在三岔路口碰一辆高级商务车的瓷,嚷嚷着非要那辆车把他带到市里,司机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上车了。然后……然后就是今天早上,去河边洗衣服的人报警,说有死人。我到那里一看,吓坏了,因为他三天前真的说过有人要把他吊在桥桩上淹死。”

我从他冗长得有点碎乱的叙述中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疯了、吃错药了、穿越了,还有一辆高级商务车。

商务车无疑是凶手的,他们把受害人掳走了。但在那之前呢?受害人在那之前的一系列反常是怎么回事?姓邓的警察形容他的情况时用“疯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这类说法,这些都是他基于对受害人非常熟悉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何况受害人的女儿也到过派出所,她没有质疑对方的身份,所以搞错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猛地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因为嗅到案件里面有什么东西,超出我们平常的认知了。

我问姓邓的警察,那个老张头跑到派出所求助时,除了有点疯癫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跟往常不太一样。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当时我们都只当他又是为了讹什么人的钱所以装疯卖傻,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很不对劲。三天前他来报案说有人要把他淹死在河里时,说的是普通话,口音怪怪的,不是本地腔。可老张头一辈子都没怎么进过城,几乎不会说普通话。他有时候碰过路车的瓷,因为不会说普通话,没法沟通,都是拉扯到派出所里找我们帮着沟通的。现在想想,那天见的人,好像不是老张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恍惚了,挠挠头自言自语说:“可是不对啊,我跟老张头打了好几年交道,隔三岔五就能见他一面,怎么可能认错人?再说了他女儿那天也到派出所去过,也没说那不是他爸啊。”

我看见老懒的手抖了一下。他正从包里拿烟往嘴里塞,我因为一向对他叼着根烟却从不点着的习惯很鄙视,经常会多看一眼,所以恰好看见他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一抖,让我觉得,他知道一些情况,而那些情况,正好与姓邓警察的叙述撞击上了。

我趁热打铁追问:“老张头除了说普通话这点让你觉得奇怪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对劲?”

姓邓的警察看着我,一个劲点头:“有,有有有,我当时跟他说,给他女儿打电话叫她来接他回家。他不肯,死命摆手,说他没有女儿,只有儿子,在工商所上班。还把他儿子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给我。”

我神经紧张了一下,迫不及待问他:“名字和手机号码呢,现在在哪?”

话刚问出口,我就知道问也白问。

那小警察仰着脸看我,愣愣的,又是一副犯了错该千刀万剐的焉样,为难地说:“他写名字和手机号码那张纸被我扔掉了,三天前的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搞什么明堂,只当他发神经,谁都没在意,随手就扔掉了,现在恐怕找不着了。”

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找找看,赶紧叫他打电话回镇派出所,要那边的人仔细检查所有垃圾桶和废纸篓,看看是不是还在。

吩咐完,又问他:“当时老张头把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什么纸上面?”

他回答:“就是我办公桌上一本台历附带的便签纸上。”

于是又叫他打电话回去派人立刻把那本附带便签的台历送到局里来。这是常识,拿炭笔往余下的便签上涂,只要没撕掉太多页,总能涂出些痕迹来,道理如同小时候覆着白纸涂硬币上的花纹。

我一边吩咐这些一边偷眼看老懒,他仿佛很认真在听这边的对话,但还是看得出有点走神,而且有两次,他把目光移向付宇新,小心翼翼并且若有所思,每看一眼,神色就更加凝重一些。

于是我又感觉到,付宇新好像也有点怪怪的,整个姿态都不怎么对劲,好像身体里绷了根弦,随时会绷断的样子。

这个状况,是在了解案情的过程中出现的,之前没有。

我想,应该是今天“桥桩案”里的某个细节,触到他们哪个人的雷区了,所以才会这般怪怪的。

姓邓的小警察看看我,看看付宇新,看看老懒,每个人脸上停留几秒钟以后又把目光对准我,补充说:“那天,闹得挺乱的,所里又忙,实在没功夫搭理老张头,但现在想起来,那天来所里乱闹的,好像真的不是老张头。老张头不识字的呀,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每次碰上要签字的事情,都按手印完事。可那天他在便签上写的字,很清楚,而且写得很漂亮。我虽然没记清楚他写了些什么内容,但对字体还有点印象,真的。”

我终于能够认定,全部的这些案子里面,绝对有样什么东西,超出了人类的想象,超出了科学所能认知的范围。

甚至,已经远不是“催眠”这种半科学半神秘的东西能够解释的了。

我的想法是,从生理意义上,“桥桩案”的死者是老张头不会错,但是凶手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改变了他的精神,或者说是心理认知,使他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我之前所提到过的那个“变”字的意义,凶手选择一个性别和年龄合适的人渣,用诡异到近乎灵异的办法,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渣,也就是梁宝市连环命案的真正凶手。这样一来,连环案中最大的疑点解除,复仇的说法成立。

我突然想起那天代芙蓉说的话。

他当时用了“鬼附身”这样的字眼。

即“上帝之手”把梁宝市连环命案真凶的灵魂,附到了几个他们选定的人渣身上,这样,杀死他们,也就等于杀死了仇人。

那会我觉得他神经错乱瞎扯。

但是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对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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