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江朝前面蓝光闪动的地方呶嘴说:“马上就到殷三郎工作的地方了,他那个人阴恻恻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很不好打交道,我进进出出碰到过他起码几百次,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拽得很。”
我能想象。
这世界上但凡身后有传说有谜雾的人,都是傲娇的,何况他是江南殷家的重要成员,更应该傲娇。
走近些我才稍微看清楚前面那蓝色的光是立体的、有形的、清晰的,从下面一层或者几层的地方拔地而起,直直往上,我们现在只能看见当中一截,所以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里面有很多曲折的线和实心空心的点,像立体几何之类的东西。
再走近些,直到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又往上看,往前看又往左右两边看,才终于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用高科技手段蓝光模拟出来的虑啸峰里面的墓型构造和机关分布点的全息影象,虚拟的山体在一个如歌剧院般恢弘的大厅里拔地而起,我们正位于山腰部分。
他们用高科技模拟出了金诀王墓。
夏东屹预料到这点了,所以他会说,时间来不及了。
对,再不抓紧,就要来不及了,他们既然能模拟出墓体和机关分布节点,就一定能用高科技的办法,破解出密码或者找到一条安全的新通道,夏东屹不是在忋人忧天,他的担心很有道理。
扶着栏杆往下看,起码几百号人在下面的大厅里来来去去忙碌,有穿白大褂的,有穿蓝劳动服的,有穿迷彩工装服的,有光膀子的,还有穿黑色制服的扛枪士兵。有的在操作什么仪器,有的在飞快敲击电脑键盘,有的在扛运材料,有的在仰头看这座虚拟的山体,抬着手臂指指点点。
楼明江推着我拐到左边去乘升降机到一楼,从忙碌的人群里穿梭着寻找殷三郎,连问几个人,都说没看见,那些人也不对我们抱有半点好奇,匆匆答完又去忙他们的了,仿佛我们是空气里两颗尘埃。
问了好一会才终于问到一个知道的人,朝右手边指指说殷三郎在那边工作室里。楼明江就推着我往那人指的方向走,他对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只想尽快完成莫玉梅交给他的任务,带我见完该见的人办完该办的事,好像很不愿跟我在一起呆太久似的。
我想,他可能意识到某种不确定的危机了,所以才会把我当成个烫手山芋样对待。
而我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虎啸峰的全息影象上,很漂亮的蓝色山峰,人群在山体里面走来走去,有一种超现实的美感。
楼明江的权限在这里不够用,打不开通往旁边工作室的门,只好用领口的微型对讲找人帮忙,很快,有人从门的那边过来接应,把我们领进去,然后就默不作声走开去了,在这个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地方,我们两个闲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这个工作室和刚才那边一样大,一样高,但布置不一样,这里空空荡荡,没有蓝光模拟的山体,而且人也很少,只有四五个穿迷彩工装服的男人在大堂两侧操作电脑,哪个都不像是独眼殷三郎。
大厅中央有两组并排放的沙发,都朝向前面墙上巨大的液晶屏。
那液晶屏的面积巨大,足足霸占了整面墙,浑为一体,屏幕上不停变幻颜色和形状的多维体形状有种迫人的力量。
整体上看这里不像工作室或实验室,倒有点像超豪华的私人影院。有那么一会我走了神,想象能在这里看一场3D电影该是多棒的事情。
我们望着巨大液晶屏上看不出意义的多维体形状发呆时,画面突然变掉,把我和楼明江都吓了一跳。
屏幕上变出一幅乍一眼看很奇怪,仔细看看又不奇怪的画面。
那画面有点像围棋的棋盘,但又不是棋局。
我心里立刻了然。
屏幕上看着像围棋棋盘但又不是的画面,让我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他们这是在模拟金诀王墓墓门的密码构设。
屏幕上的是墓门的简化图。
就像夏东屹推测的那样,他们在用现代高科技的玩意,结合已知的线索,尝试强行破解密码。
他们已经从很多黑骨人的人皮眼睛里得到一部分线索,还有夏东屹那些画里也有线索,全部综合起来,强行破解的可能性确实存在。哪怕夏东屹故意在画里藏个把错误信息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大不了在计算的时候多费些精力多花些时间。
何况殷三郎夫妇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高手。
我明显感觉到“上面”有胜券在握的意思,所以莫玉梅才会如此不把我当回事情。
我仰望整个屏幕,盯着眼前那些格子,仔细回想夏东屹说的话。他说金诀王墓的墓门一共三组密码,两组是生门密码,输错一次会启动第二组,如果再输错的话,马上启动随机模式,也就是没任何规律可言的混乱模式。而死门密码只有一组,只要输入,设置在九座山中的自毁装置会轮流有序地启动,将整个金诀王墓沉降到地下去,又不会太严重毁坏周边环境。
这是个比中国古长城、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更壮观、更精致、更傲人的奇迹。
却被用来盛装一个崩毁世界的阴谋。
真是个悲剧。
我仰头望着巨大液晶屏幕上的八十一个格子发呆,突然听见右手边传来轻而稳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听着声音,我就能辨识出是殷三郎,他的脚步踩在坚实的金属地板上也是空灵的,像是踩在年代久远的墓里一样。
我扭脸看去,看见一个上身*,下身穿了条宽松黑色长裤的男人,光着两只脚,姿态挺拔地朝我们走来,右眼用黑色眼罩斜罩着,左眼像鹰般锐利,灼灼地看着我。
就像楼明江说的,他的样子看上去,阴恻恻的,像是从千年万年古墓里走出来的人。
大概是为了表达一份感激,感激他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照顾我的哥哥,所以在离着还有百来米远的距离,我就站起身,面向他,静静地等他走近。
这画面,在后来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有种奇幻的意味在里面,如此空旷冰冷的大厅,阴白的光,墙壁上是简化了的金诀王墓门示意图,我们在金诀王的传说前见面。
我好像听见了风起的声音。
殷三郎在离我五米的地方停下来,直直地看我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没有注意到我脖子里的宝石项链。
这是殷家人交给我的信物,我想他一定看见了也认出了,心里应该已经清楚我有殷家的消息要传递给他。
可他神情平静,一言不发。
楼明江往前迈一步,和我并排站着,贴得我很近,低声提醒我这里到处都是监视监听设备。
我正想问他能不能帮忙安排个安全清静的地方让我和殷三郎聊聊时,殷三郎突然又朝我迈近两步,看着我的腿问怎么弄伤的。
他的声音很沉,有点哑,阴阴的,表情很重,让我感觉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是阻止我问出刚才我想问的那个问题。
我老实回答他说进来前检查时扫描到一块芯片,所以动手术取出来了,肯定是苏墨森植进去的,我自己不知道。
他又看两眼,淡淡嗯了一声,看上去是真的不关心我的腿伤也不关心芯片甚至连苏墨森三个字都没在他目光里激起半点异常的涟漪,只转过身往前走,叫我跟着他。
我急急跟上殷三郎的脚步,根本顾不上轮椅,楼明江喂喂叫了两声,看我走得跟只兔子样欢实,干脆就把轮椅扔了,大步追上来。
我们跟随殷三郎出了这个厅又出了刚才那个厅,经过一段走道,穿过一个圆型厅,选了一个门出去,有辆电瓶观光车等在那里,殷三郎坐到驾驶位,等我们坐稳,飞快地开了出去。
这地方所有东西都很先进,连这看上去挺普通的电瓶车,在速度上也是未来式的,快得有点不能忍受,走道两边玻璃后面的人和物刷刷刷掠过,全都变成了抽象的画面,我不得不紧紧抓住扶手才能在转弯的时候避免掉下去,某个瞬间我看见一张苍白扭曲的女人的脸贴在玻璃上,嘴里吐出腥红的舌头,跟个鬼似的十分吓人。
速度太快,转弯又太多,有点类似晕船的感觉,胃里隐隐翻腾,只好赶紧把目光移到前面,不再去看旁边。
于是我就突然看见了殷三郎裸露的右胳膊离手肘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有个镰刀形状的青色纹身。
不对,不是纹身,应该是隐纹。
我太吃惊了。
殷三郎手臂上的镰刀,除了位置,其它无论颜色还是形状,都跟小海脖子里那个一模一样。
连大小都一样。
我仔细再看几眼,认真把脑子里的信息捋一遍,慢慢开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巧合,而是早在好几代前就确定下的身份认证标志。
这个镰刀是用隐纹技术代代相传的身份标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