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丁平等常坤跟何志秦谈完,不管有什么结果,都给我来个电话。他答应了,然后没再说什么。
挂掉电话以后我抬起头,很用力很用力吸口气,定定神,抛开常坤的问题不想,飞快往住院大楼走。
我没想到会在黎绪的病房里看见老懒,我以为他回江城继续跟踪和追查石岩夫妇去了。
老懒像我以前见过无数次的那样歪在椅子里睡着了,十指交叉搁在小腹,两条腿叉开成个人字,大大咧咧的。我想起最初见他这样,总会皱眉,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雅观。但现在看见,却觉可爱,心里特别高兴。
而黎绪正半靠在床上玩平板电脑,听见门边有动静,抬头看过来,我把食指伸到嘴边朝他轻嘘了一声,站在门边继续看老懒,看了好一会,捂着嘴笑,然后像猫样蹑手蹑脚走过去,小小心心俯身到他面前,想偷偷偷偷亲他一下,结果离着还有十几公分距离呢,他的两只眼睛突然张开,紧接着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两只手把我整个搂住拖进怀里,狠狠亲了我一口。
我圈着老懒的脖子蹬着两条腿咯咯咯咯乱笑,好容易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扭脸,撞上黎绪翻过来的大白眼,她从鼻子里冷哼出两声:“妈的,最看不惯秀恩爱的狗。”
老懒听了这话,拍拍腿、拉拉衣角,看着我笑,慢悠悠地说:“嗯,我也最看不惯秀恩爱的狗,今天上午在这里看他和付大队长秀,差点恶心死。”
我噗地笑。
他继续看着我,不紧不慢说:“他们两个够腻味的了,还有你们家那死胖子,平常看着多酷一姑娘啊,活得跟个女王样,逗半天不见赏个笑,在白亚丰那里,居然也会嗲得跟个女神经病样,真受不了!”
我笑得直往他怀里滚。
我咯咯地笑,从床头柜上拿过刀和苹果准备削,说:“我倒没看见小海发嗲的样子过,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可能装了,愣是跟没事人似的。”
老懒从我手里把刀和苹果接过去慢慢替我削着,说:“那俩货啊,在我面前也很能装,就是吧,昨天傍晚那会吃完饭,白亚丰不小心把手机落在餐桌上,我替他收着想回头给他,正好小海打电话过来,屏幕上一张两个人咧嘴蠢笑的合影,铃声还是‘老公老公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我看着就有点恶心,赶紧找亚丰接电话,可找来找去找不见人,怕小海急啊,就替他接起来,我这还没来得及出声呢,那边就甜腻腻一声‘老公’喊过来了,唉哟我去,鸡皮疙瘩掉一地,真受不了。”
他怪腔怪调学亚丰的东北腔,说到最后抖了抖肩膀,好像真抖下来一地鸡皮疙瘩似的,喉咙里还呃了一声。
我笑得扑倒在床上,黎绪隔着被子踹我一脚,我又笑,抬头看见小海阴阴地站在门口,赶紧刹住笑坐坐正,憋笑憋得很辛苦,五官有点扭曲。
小海走进来,瞪老懒一眼,说:“背口乱嚼人舌根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老懒不理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我嘴边,痞里痞气笑,说:“行行行,我下地狱,你们都留在人间。”
黎绪又隔着被子踹我一脚:“搞了半天苹果是给你吃的啊?”
老懒把刀放回柜子上,挑着眉毛说:“你等你家付大队长来削,我没那闲功夫伺候你。”
他说着话身体一歪,又要睡。
黎绪朝我咧嘴讪笑,说:“天底下也就你这棵奇葩能受得了他那棵奇葩。”
我知道耍嘴皮子肯定耍不过她,所以不接茬,往前凑着看她平板电脑里的内容,一眼看见了满头银发的石岩。
她正在看的是老懒在江城跟踪石岩夫妇期间偷拍下的照片。
我夺过电脑把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都是远距离拉近焦距偷拍的,前后几百张,全是琐琐碎碎的事,买菜、散步、锻炼、在树荫底下跟人下棋、用轮椅推着太太逛公园、去图书馆、去药房、去老年活动中心、在家阳台上喂鸟、和邻居聊天……
黎绪说她跟踪石岩夫妇那几天,他们也差不多就这些事,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我没有说话,重新再把几百张照片看了一遍,这次把注意力集中在背景人物上,想看看石岩生活的周围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可终究还是白费劲,他就是个退休了的普通老头,过着人畜无害的日子。
原先我有点担心老懒的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长期监视的工作,他白天总犯困,可能会漏掉什么,但这些照片包含了各个时间点,拍到了石岩生活的方方面面,完全没问题,挺奇怪的,不过我也没问他。
我跟黎绪商量:“既然这样,要不然就别跟了吧,搞得不好是我们哪里弄错了,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黎绪不同意,说石家肯定有问题,她小时候在他家储藏室里看见的牌位,还有小荒山老破屋地下室里石玲的遗体,绝对脱不开关系。我还是犹疑,觉得肯定是我们把里面哪个环节想岔了,否则不可能跟踪这么多天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狡猾到半点破绽都不露的地步。
讨论来讨论去,黎绪还是坚持要跟,朝老懒那边看看然后哼了一声说:“你要是心疼你家老懒,那就我去,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闹出院。”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投降:“得得得,大姑奶奶你安耽点躺着,让老懒去跟,我不心疼他。”
老懒把眼睛睁开一半,眯缝着看黎绪,说:“你就好好躺着,等你好透了,我有的是事情派你去做。”
小海看我们都在,一时不会走,便回白老爷子那边照看去了。老爷子最近又好了些,她和保姆两个人轮流照顾,白亚丰每天下班以后也会过来陪着,都十分尽心。
我和黎绪继续讨论跟踪石岩的事,他带太太去疗养院看病,那地方没法跟踪没法监视,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江城,这怎么弄。
黎绪没来得及开口,老懒突然张嘴说:“没事,代芙蓉在江城他们小区附近盯着,一旦回去马上会通知我的。”
我听着,吓了一跳,问他这是什么情况。老懒没弄明白我在惊讶什么,睁开眼睛反问过来:“什么什么情况?”
我问他代芙蓉是怎么个情况。
他说:“哦。谁知道他。前几天……大概是上周一还是周二吧,我在江城盯石岩,他突然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我反正要吃饭的,就在石岩家附近找了间馆子跟他见面,看他好像有点闲,就问他能不能和我一起呆几天,他挺高兴的,于是我们就一起盯石岩,他在偷拍方面很专业,给我省了不少力气,所以很放心他在江城守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偷拍的照片都很到位,应该大半出自代芙蓉的手,他是记者,很职业。
有代芙蓉的明确消息让我心里宽慰不少,至少他的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我问老懒代芙蓉那天找他吃饭说了些什么。
他想了想说:“好像都是鸡零狗碎的事情,自己的事没说多少,尽问我问题来着,跟个娘们似的瞎问些没营养的问题,收入多少啊,买没买房啊,家里还有谁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啊,简直莫名其妙。”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老懒皱起眉头摸着光光的脑袋说:“咦,突然有点明白了,那货该不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我听着他问的那些问题好像的确有点这种意思,但我看代芙蓉那人又不是喜欢管这种闲事的人,所以还是很莫名其妙。
黎绪突然哼了一声。
我扭过脸去问她哼什么,她交抱双臂斜瞪着我:“妈的老娘想哼就哼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哼哼?”
我觉得这破娘们也够莫名其妙的。
本来黎绪这边都是小海来陪夜的,今天我和老懒在,老爷子那边又有保姆守着,就让她跟白亚丰出去好好放松放松,吃个大餐看个电影什么的,叫他们使劲刷我的卡,别给苏墨森省钱。白亚丰乐得在走廊里乱跳着嚷嚷:“唉哟我去,好吃不如饺子,好心不如妮儿啊!”
他跳完叫完拽着小海就跑,生怕我突然反悔不放他们去了似的。
第二天上午黎绪有几项检查,我想等她睡醒了陪她去,正坐在床边无聊,手机突然响,屏幕显示的是常坤的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端传过来的,也是常坤的声音。
他说他现在在乾州,问我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听见这话,跟吃了仙丹似的整个精神都好了。之前提心吊胆生怕“上面”那些王八蛋从此把他囚禁在研究中心的病房里,哪成想这么快,他人已经在乾州了。
看来昨天的担心有点多余,他大小也是个人物,“上面”真想囚禁他一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跟常坤说我在人民医院,问他在哪,我过去。他却叫我别乱跑,十五分钟以后下楼到医院门口就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