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口荒井以及井边脚印的事情,黎绪被送下山前就告诉了常坤,常坤带着人去看了,也马上从局里调遣力量上去仔细勘察过了,井水非常深,差不多有十米的样子,井台用光滑的岩石砌成,光滑是因为经过人工打磨,类似现在的大理石,颜色漆黑,没有杂色,石块与石块之间也没有任何粘着物,全靠几何砌住,严丝合缝,每一道缝都细如发丝,连根针都不能插进去。
这些看上去让人惊叹,但都没有超过他们能够接受和理解的限度,真正奇怪的是井的内壁和外壁都没有苔藓或者别的什么附着物,这不符合常识,所以楼明江从井台上凿下一小块黑石块托何志秦带回局里,现在已经送到省矿物研究所做检测。楼明江在这方面的知识有所欠缺,但他怀疑那些黑漆漆的石块不寻常,可能和其它有些诡异的事物一样,来路很成问题。
另外,他们找不到石莲娟,怀疑要么是被凶手——可能是连环案的凶手也可能是杀于国栋的凶手——杀死然后埋在了什么地方,要么是自己害怕,又不愿被警察送下山监禁,所以翻后山逃走了,老苗说之前有村民提起过山的后面可能有一条通到小金村的小路,但鲜有人知道,应该早就荒了,特搜队搜山那次用攀岩绳吊下去找过一次,除了嶙峋怪石还是嶙峋怪石,又险又骇人,没找到传说中的小路,所以当时警察也没在意,不知道石莲娟是不是找到那条小路然后逃到另外一座山里去了。
这些都是黎绪从电话里知道的,他们隔离了她,好歹还允许她打电话,大概是因为确信病毒不会通过电话线传染吧。她接收这些信息,却不发言,心想等事情再往前跨一步的时候再说。
关于槐树林里那具死亡时间只有半年左右的男尸让黎绪想起当初于恩浩跟他说的话。
于恩浩被送下山前告诉黎绪说大约半年前有个外地人来村里寻找宝藏,不知道哪天离开的,再联想到于国栋不像是个懂考古也不像是个懂盗墓的人手里却有一本这方面专业的材料,包括部分墓道图。两下一联系,不难想象,很有可能是于国栋杀了那个外来寻宝的人,将他收集的材料据为己有,又把尸体埋在槐树林的墓碑后面原先就是坟墓的地方。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于国栋时不时出现在槐树林里窥探,因为他害怕谁会突然心血来潮把墓挖开看看,一下把他的罪行暴露。
至于村民曾说支岐山的后面可能存在一条通往小金村的鲜为人知的小路这件事情,黎绪不由联想到了蓝灰病,因为根据后来找到的资料显示,七十多年前蓝灰病爆发最严重的地方就是那个叫小金村的地方,但蓝灰病以后,小金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已经迁到别的村庄,只留下些老得不愿动弹或者穷得没处可去的人还住在村里,就算按自然寿数算,到现在大概也早死光了。
她想,不管小金村那里近况如何,总之,七十年多年前恐怕跟陈家坞是有些瓜葛的。
黎绪问驻守医院的警察要来地图,仔细看了陈家坞和小金村的地形,中间隔着两座山,如果支岐山北面那些嶙峋的怪石间真有一条秘密通道,走走的话三天时间应该够了,所以她打电话让何志秦派两个人到小金村附近的村子打听打听石莲娟的下落,不管怎么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不对的,是死是活,好歹得有个交待。
虽然她觉得石莲娟已经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还是吩咐人到小金村附近仔细找,毕竟是条人命,总是希望人家还活着比较好。
之后,付宇新给她打了电话,听语气好像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相反甚至听出一些把握,认定黎绪只是普通感冒而不是中毒了行之将死。虽然黎绪清楚他不得不这样跟她说,因为如果他都不能坚定相信的话,她更要崩溃了,所以他放得很轻松,还跟她笑。只有说起于天光和陈乔斌两个人时,才严肃了一会。因为那两个人是他们锁定的嫌疑对象。
之前那次在办事处二楼的阳台上,他们用一种近乎游戏的方式猜凶手,将各自心里的嫌疑人写在对方手心里。
黎绪写的是陈乔斌,付宇新写的是于天光。
当然,不管付宇新是真知道还是假装知道,事实证明黎绪的确没有中毒,隔离到第四天时,她身上那些症状已经基本消失,为保险起见,他们劝她又留院观察了三天,百分之百排除中毒的可能以后才解除隔离。
只是一场普通着凉,却感觉像是去鬼门关闯了一圈回来,想起来都冷汗淋淋。
离开医院后,黎绪回了一趟家,站在小区喷泉边犹豫很久,终于只是仰头看了看自家空空的阳台,没有上去。
她实在是怕跟黎淑贞起冲突。
之后,她去局里见了何志秦,了解了一下他这边的工作进展,正好碰上负责照顾戚老太婆那个女警过来汇报工作,黎绪就留下听了一会。
她希望能从戚老太婆这边有所突破,弄清楚乔兰香的问题。
可从时常犯糊涂的戚老太婆嘴里掏出来的还是那些已知的事情,什么当时乔兰香只剩下半口气了,寿衣寿鞋都换上了,突然不见,三天以后跟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了自己房间里,之后性情大变,烟也不抽了什么什么的。
这些是戚老太婆亲生经历的,她是乔兰香的妹妹,乔兰香重病快死的时候是她在床前照顾,乔兰香失踪以后也是她村里村外到处寻找,乔兰香突然回来以后她又陪了她几天,直到发现处处不对劲,才赶紧离开,并且从此再也没去过陈家坞。
戚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说现在住在村里那个,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她的姐姐。
黎绪仔细看女警递交给何志秦的报告,发现了一处以前不知道的细节,戚老太婆说乔兰香年轻时上山砍柴摔断过腿,具体是左腿还是右腿她不记得了,反正当时找了个土接骨医生看的伤,压根没好好治,落下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但现在那个乔兰香非但不跛,还能健步如飞。
黎绪没有机会见到乔兰香健步如飞过,但是也很能确定她的脚不存在跛的情况。
她一心认定戚老太婆有时候的糊涂是假装出来的,所以跟何志秦一起往戚老太婆家走了一趟,见了她一面,亲口问了些问题。
黎绪很多时候一根筋,认定的事情非达成不可,在跟戚老太婆的对话中,她耐心极好,随便戚老太婆怎么把话题扯开,她都能拉回来,然后一再一再地问同一个问题,直问到戚老太婆叹出一口气,黎绪心下明白,这是缴械投降愿意说实话的意思了,趁胜追击又连着问。
然后她就从眼睛刚刚动过手术还蒙着纱布的戚老太婆嘴里,听到了一场骇人的故事。
戚老太婆叹完气后开口第一句话是:“陈家坞陈家坞陈家坞,天天说陈家坞的事,烦都被你们烦死了,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那地方的人都得死光,不死光她不会罢休的,死光就好了。”
光这话,信息量就有点大。黎绪一个一个问,先问为什么说陈家坞的人死光就好了。
戚老太婆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外面的人跟她又没仇没怨,她犯不着害不相干的人。”
第二个问题就是:“她”是谁。
于是故事就来了,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早已经深深烙入黎绪脑中的七十多年以前,陈家坞当时最富一户地主家的大少爷,也就是陈左的大儿子陈良,从外面买了一个唱戏的女孩子回来作妾,很快生下一个儿子。大少爷的正室嫉妒得发疯,给那个小妾下了一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可怕毒药,之后那小妾的头发就大把大把地掉,全身长满血疙瘩,整张脸看起来像癞蛤蟆的背,密密麻麻全都是血泡,要多吓人有多吓人,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能治,说是鬼症,陈家只能把她赶出家。她没办法,挨家讨饭,可谁敢搭理她啊,都赶她,拿棍子锄头打她,还有人说她是鬼,用火烧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的命也算硬,到那样的地步还没死,饿极了跟狗抢饭吃,晚上随便找个背风的地方睡。她的儿子还留在陈家,为了见孩子一面,她能在陈家大门外面候上几天几夜,不管家丁怎么打怎么赶都不走。可是没多久她的儿子也死了,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可能是正常病死的,那年头因这个那个病死几个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被那个狠心的正室害死的,反正就是死了,才三个月大的孩子。那个妾这才发疯了,天天跑到地主家门口鬼哭狼嚎,然后那天晚上……
戚老太婆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两只手用力地抓住床单,像是害怕说了这些事以后,女鬼就会来找她一样艰难。
黎绪当然不可能让她在这里中断,所以连着催了两遍叫她继续。
她又犹豫了一阵,才终于继续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