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以后,发现自己耳朵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全世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而电话的那端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没有,我听见了我灵魂里的声音,我的灵魂跟我说,白亚丰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人,是朋友,是亲人,我很在乎他,我不想他有半点危险。
差不多半分钟以后,那边才喘了口气,白亚丰用安慰的语气弱弱地说:“妮儿你别急,我没事,真没事,就是摔了一跤,连皮都没擦破。妮儿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保证不乱跑了,我现在回局里拿个备用手机,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带着枪呢。”
我知道他带着枪,可我对他识别危险和应对危险的能力以及狗屁不如的枪法都太不放心了。
但这会能说什么呢,只能叹口气,用尽量平和的口吻问他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新发现。
他猛就激动了,哇啦哇啦说:“陆瑶琳遇害前几天,在家里请同事吃饭,她同事在朋友圈里发了张自拍,照片上显示陆瑶琳家酒柜上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但她死后,我们到达现场时,那幅画不在那里。”
我猜得果然没错,就是那种用鸡眼都能发现的线索,之前在命案现场,鉴证人员就已经发现那面墙上有长方形的一块比周围的颜色白,应该是不久之前挂在那里的画被取走所以留下的,这点在报告上都有,他当时没发现也就算了,看报告还不仔细,闹到现在来发神经,一惊一乍差点把我吓死,真是无语。
我实在懒得跟白亚丰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但觉得这种时候兜头泼他冷水不好,便耐着性子问他:“你是不是认为是凶手把画拿走了?”
他说:“不是,我们都看过监控录象,杨文烁离开现场的时候是空手的,连包都没有,不可能拿走画。就算她把画拆出来折叠好夹在衣服里,我们也应该能从走路的姿态和衣服的形态看出来,那画的尺寸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能一点不露痕迹就带走,而且陆瑶琳家里还有楼下的垃圾桶里也都没有发现画框之类的东西。
我问他为什么对画这么在意。
他说:“那幅画如果不是赝品,值很多钱。如果真的是被凶手用什么法子顺手牵羊了,她可能会拿去卖,我们也许就能从追踪画的下落这方面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
我首先不认为杨文烁一个快要死的人了还会对值钱的画感兴趣,其次就算杨文烁把画顺走了拿去卖我也不认为警察能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这年头黑市多少厉害,连人体器官都来无影去无踪何况一幅画。但想着查这条线索的话顶多就是看看监控录象打打电话,没有危险性,就让他一腔热情查去吧,所以就没把这些考虑说出来。
不过挂电话前,还是认真嘱咐他如果出勤的话,务必带个人一起,别自己没头苍蝇样撞来撞去。
他听了呵呵呵呵呵一阵笑:“唉哟我去瞧你这话说的,有拿苍蝇来比喻我的嘛,还是没头的苍蝇。”
挂掉电话,正好看见小海从电梯里出来,表情凝得像块生铁,目光灼灼地瞪着我。
我赶紧把刚才的情况一骨脑儿都跟她说了,她没搭茬,脸色却好很多,看得出她刚才也是吓坏了,吓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着小海沉默的脸我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我跟亚丰在午夜空旷寂静的街心花园中央喝啤酒,他跟我说妮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给你提鞋都不够格,所以,我不追求你,但是妮儿你记住,我是你的家人,以后你再敢跟人说你是孤儿我跟你没完!我当时特感动,脸上去不露声色,而是问他将来会追求什么样的女孩子。他仰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才跟我说从来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到时候看吧,缘份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搞得不好哪天说撞就撞上了。
说撞就撞上了。
我想起小海来乾州的第一天,穿了条不合身的裤子,老是拿手去提裤腰,头发上还别了个粉红色的蝴蝶发卡。亚丰一见就疯了,唉哟我去,好久没见过这么正宗的土货了。
我在想,这样的相遇,算不算是“说撞就撞上了”。
真希望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
可惜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问小海有没有吃过饭,她说还没,我就让她在这等着,我去外面炒几个菜打包回来。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冷不丁对我的裙子发表起看法来,说:“没事别瞎穿裙子。”
我说:“哟,这大夏天的,而且天气这么好,艳阳高照的,我怎么就不能穿裙子了?”
她说:“嗯,天是好天,就是风不正经,容易走光。”
我听她这话说得真是够有水准的,不由哈哈大笑,说:“我就喜欢凑着有不正经的风多浪一浪,要你瞎操什么心。”
说着转身往外走。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她是怕万一我跟什么人打起来,裙子太长,会碍事,担心我吃亏。
我先去外面的饭店炒了几个菜打包回来给小海,还是留她照顾老爷子,自己领代芙蓉去了公安局。刚进大厅就碰见老懒,他半眯着眼睛看我们两眼,斜着嘴角半笑不笑地说:“哟,着急忙慌的,又赶着上哪去添乱呢?”
我听他语气谐谑,就没什么好气,用差不多的腔调回敬过去:“没办法,我这人生来就是贱骨头上哪都喜欢添点乱搁哪都闲不住一闲就要长毛一长毛就要发神经病所以就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捞点忙忙省得发起神经病来还要你们照顾。”
说着话,跟他一起往楼上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居然看出那么点你知我意我知你心彼此惺惺相惜的意思来,不由冒起一阵鸡皮疙瘩,心想这都哪跟哪的事。
我叫代芙蓉到会客室里去等我,然后跟老懒进了他的办公室,反锁上门以后问他到底怎么样,有杨文烁的线索了没。
他说:“有是有,但真要行动起来还不能十拿九稳,所以要等常队长下最后命令。”
我问他常队长有没有说什么。
他懒洋洋地说:“常队长没说什么,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姓楼的生物学专家,叫楼明江是吧?他倒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给我听,说杨文烁手里有样东西,那东西很危险同时也很重要可能还很脆弱,所以就算是我死,也不能把那东西毁了。”
我听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劲,跟楼明江和我说的那些,出入太大简直完全相反。
楼明江嘱咐我不要近距离接触杨文烁,如果感觉到有危险,宁肯放过她,也要先逃自己的命。潜在的意思是杨文烁手里的东西很重要,不能毁,我这个人也很重要,不能死。但他跟老懒说的就相差远了,意思是宁肯他死,也不能把杨文烁手里的东西弄毁,也就是说老懒的命还不如一条虫重要。细想起来真是怪有意思的。
当然,那是条举世无双能颠倒一切的虫,我能理解对那些疯狂痴迷专业科学的人来说,它肯定比普通几条人命重要,甚至可能会不惜几百几千条老百姓的命去换取它,但为什么,我的命,就能比那条虫重要,能让楼明江那样千小心万小心地嘱咐我保护好自己?
越想,越慌张。
糟糕,他们很精楚我的状况,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知道我是个基因混合实验的成功受试体,他们要留着我的性命,有重要用处,重要性和那条能转移并复制灵魂的“吃灵虫”等同。
我恐怕会有大^麻烦。
我稳住心思,没把这些话告诉老懒,而是问他有没有做好收网的准备。
他说:“有,已经找到杨文烁的老窝,在桂花小区旁边城中村里一家黑旅店里,现在二十四小时安排了人在那边监视,而且已经趁她外出的时候检查过房间,确定那样重要东西不在屋里,肯定是随时随地随身带着,现在要等常坤他们研究好万全的方案下达指示才能动手。”
我缓缓地摇头,表示就这么等肯定不是事情,我们能等,杨文烁的身体情况等不了,她随时会死,说不定哪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死掉也不一定,等待是最不可取的,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但没有万全的策略也不行,直来直去的话,保不准杨文烁会发狠,直接将东西毁掉,那我们也就跟着抓瞎了。
我考虑一会,凑近些,低声问老懒:“四年前在陈家坞找到的那个墓葬里面的药草,现在是常坤的人接管着的吧?”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最低极别的小角色,只有听派任务的份,没有获密权限。陈家坞的事情对外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对内也有五级以上,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说完以后他眼睛突然亮了下,问我:“你是不是有拿住杨文烁的好办法?”
我卖关子样点点头:“也许,要看常坤他们配不配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