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健一边形容那个去找他打听案情的男人的样子,我一边冒鸡皮疙瘩,耳朵后面阴风阵阵。
那几个形容的词,像是擂鼓样在我耳朵里响:瘦高瘦高的个,竹竿一样,前面的头发很长,遮住半张脸,脸形很尖,锥子脸,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还是有副凶相……我很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当场跳起来。
太气人了。
真的太气人了。
刚刚电梯从二十二楼下来,停在六楼时,走进来一个男的,西装革履皮鞋蹭亮,就是成健形容的相貌!
我要是早几个钟头跟成健谈话了解到这点,那么刚才在电梯里,就能直接把那竹竿样锥子脸的男人摁倒,一拳揍晕弄下楼塞进车里,恐怕之后一切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气死我了。
真的气死我了。
成健说一男一女去找他打听成冬林的事,女的短发,皮肤白得不正常,那是杨文烁。男的瘦高瘦高、锥子脸……
锥子脸的男人。
锥子脸的男人。
那个锥子脸男人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真正的“上帝之手”啊,就那么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我真是要气死了,却还得忍着,不能在成健面前失态。
这两个词在我脑子里轮番炸响,上帝之手、锥子脸、锥子脸、上帝之手、上帝之手、锥……一直隐藏在杨文烁背后真正的“上帝之手”如今终于现形,而且现得如此直接、具体、半点都不含糊。他们的整个计划从两年前就开始了,从调查到实施,如此漫长,耐心满满。
我从最开始就有种感觉,“上帝之手”应该是个男的,虽然案件里面有些很细腻的东西,但从大局上看,还是男性思维占主导,只是后来杨文烁的出镜率太高,有点影响我的判断。
有时候真得相信自己的直觉,必须得相信。
不管是时间上还是距离上,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我现在回想当时在电梯里,他从外面进来,走到我身后,目不斜视,但我隐隐是有点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和观察我,只是当时着急想追上转移成冬林的车,看看能不能再见上林涯一面,所以把周围所有别的人和事物都忽略了。
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当时离他那么近!
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必须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些没用的,然后再次翻动手机,翻出前几天白亚丰发给我的杨文烁的生活照给成健看,问她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他低着头很仔细地辨认了一会才点头说:“认识,就是第二拨来找我询问我爹情况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事情渐渐有点明朗了,是黎绪先查到成冬林的,紧接着没多久,杨文烁和锥子脸男人也查到了,但最后还是杨文烁他们快了一步,先将作为成冬林杀人证据的九把钥匙找到。
当然还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比如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查,又是怎么查的,那个锥子脸男人是谁,和杨文烁会是什么关系,等等等等这些都还很糊涂,而且除非问他们本人,否则很难查得清楚。
现在我更想不通那两个人为什么都顶着被警察发现和抓住的风险出现在医院附近甚至医院里面,如果说成冬林是侥幸从他们手中逃出的,那有可能是出于杀人灭口的原因,但从各项线索分析,成冬林明明是他们故意丢弃的,丢弃之后为了警察尽快找到他还特地打电话报警,所以那个锥子脸男人出现在医院的目的也不会是成冬林。
我突然想到,他们除了复仇以外,应该还有后续计划。
具体地说,应该是锥子脸男人还有后续计划,杨文烁是马上要完蛋了,针对成冬林的九次死刑已经全部完成,所有证据都指向杨文烁,作为全盘布局中的一颗棋子,她的使命已经到头,估计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去公安局自首,所以接下去应该是“上帝之手”的主场了。
这和我们之前做出的侧写有太大出入。
我们一直都认为“上帝之手”在任何一个环节都有自己定下的绝对原则,所以只要针对成冬林犯下的九桩命案的复仇一结束,他和他的整个联盟就会彻底消失,不会出现任何偏差或后续行为。但现在看来有点不对劲,他们明摆着还有其它计划正在进行中。
我不知道是之前我们给出的侧写出错了还是他们计划的哪部分有疏漏所以现在正在补救。
我整个人都混乱了,但很快,又想到之前有过的那个猜想,“上帝之手”策划和实施这起连环命案只是顺带,他有更深的想法和更重要的目的,跟“灵魂转移”这一课题有关的。
虽然还搞不清楚个中状况,但可以肯定,这盘棋还在进行中,而且,那只“上帝之手”马上要更换棋子和棋路了。
简直可怕。
成健把杯里茶喝尽,看看手表说要走了,赶下午回梁宝市的飞机,我赶紧又再恳求着问,那三个人,先是一个女的,后是一男一女,找他都问了哪些问题。
成健摇头说:“没问什么,我没让他们问,一提我爹的名字我就把他们轰出去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又看手表,两只脚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朝向包厢门的方向,虽然人还礼貌地坐着,但显然已经坐不住,大概心里也开始有点后悔,想到跟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说太多其实很不明智。
我不想做个不识趣的人,更不想耽误他的飞机,所以不问了,站起身跟他握手,很郑重地道谢,并决口不表露后会有期之类的意思。他肯定不愿意跟所有与他父亲有关系的人后会有期,最好是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我尊重他,并且真心希望他能从此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希望他能把从前的阴影全部忘记。
成健离开后我又喝了半杯茶才出去,走到马路边时,他正在前面树荫底下打车,看见我,马上把脸扭向另外一边。
我无暇再顾他,飞跑着穿过马路冲进医院然后一边跑一边在人群里搜索,祈祷还能再看见那张锥子脸。
锥子脸的男人!
上帝之手!
我一幢楼一幢楼找,一层楼一层楼搜,撞来撞去,惹来一片接一片怒骂,马上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付宇新的两个手下看见我发疯样在找人,以为是杨文烁出现了,拔腿就跟我一块儿找,闹得我不得不停下来跟他们扯谎,说我刚才看见一个好久不见欠钱不还的老同学想追上去打个招呼,他们才尴尬地笑笑散掉。但没完全相信,还是密切注视着我的动静。
我知道我这样乱找完全就是大海捞针,医院这么大,人这么多,根本没希望能找到那锥子脸男人,但觉得不找一遍太不甘心,所以还是找,一边找一边突然觉得委屈,因为刚才真的只差一点点。
我离“上帝之手”,最近的距离,只有一点点。就像之前,我离杨文烁也只五米远,却把她放跑了一样,想起来真的特别委屈,感觉老天爷在耍弄我,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似乎会没完没了。
小海不知道从哪里看见还是听说我满医院乱跑乱撞乱找人的事,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就跟她说:“我在找一男人,瘦高瘦高个,脸型很尖,锥子脸,头发有点长,前面刘海两边撇开遮住大半只右眼,黑西装黑皮鞋褐色领带,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你要抽得出空也帮我找找,找到了直接给我摁倒找地方藏起来然后打电话给我!”
说完又补充一句:“找个放心的警察看着代芙蓉,他身子单薄,经不起窜上窜下折腾。”
我把电话挂掉,扶墙喘气,结果是越喘越气,胸口窝了一团火。
小海突然又把电话打回来了,问我:“你刚才说那男人瘦高瘦高个、锥子脸?”
我以为她发现目标了,全身一激凌:“嗯!”
她又问:“你看见他了?”
我说:“是,一个多钟头前在内科新住院楼电梯里看见一眼,但当时没在意,错过去了,现在再想找就找不见了。”
小海接下去的一个问题,把我问愣住了。
她问:“你看见那锥子脸男人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稍微有点眼熟?”
我跟个傻子似的点头:“是!是!是有一点觉得面熟,但当时赶时间,就没顾着多想,你怎么会知道?你看见他了?你也眼熟?”
她说:“我没看见。”
顿了一会,她突然又问:“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公安局的计算机室里看火车站送过来的监控录象的事?找‘七刀案’那个受害者郁敏下火车的画面,想弄清楚她是一个人来乾州的还是跟别人一起的。记不记得这事?”
“当然记得,怎么了?”
她说:“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在监控录象里看见一个熟人,当时他们还帮忙暂停把那人的脸放大过,记不记得?”
我记得。
真的记得。
我呆呆地拿着手机,狠狠跺了一脚又往墙上捶了一拳,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死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