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民没管我的表情,继续跟付宇新汇报:“下面的人查了早上接到的那个提供成冬林所在位置线索的报警电话,是个没有身份登记的手机号码,报警人是女性,听声音挺年轻,怀疑就是监控探头拍到的李琴。”
付宇新话没听完就跟刘毅民走了,大概是回局里看监控录象,他走得太急连招呼都没跟丁平打,丁平也不以为意,目光淡淡的。我又朝他笑笑,然后自顾自往医院大门口走,没有去追赶付宇新他们。
天气又在变坏,很大的风,吹乱头发吹乱思路也吹乱人心。
我怎么都想不到监控摄像头会拍到凶手嫌疑人。
太出乎意料了,感觉有点脱轨。
虽然这一路过来处处都在显示“上帝之手”是个女人,并且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纹、鞋印等证据,还有了肖像照片,但我总觉得不真实。
我内心深处仍旧认为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是“上帝之手”故布疑阵设下的大圈套,最后肯定不会有这么个实实在在的人落到警察手里,这才是高智商犯罪应该有的结局。
可现在那个叫李琴的女人又出现在了监控录象里,好像生怕警察发现不了她似的在频频露面。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医院大门外站了会,这么多警察在这里,我好像显得很多余,就想先随便走走,然后再看下一步怎么办。脑袋里这样想着,脚步已经走到马路边了,突然发现小海没有在身边,想想可能是刚才大厅里人太多,挤散掉了,就想打个电话给她。
手机刚掏出来,突然就响了,是黎绪的号码,赶紧接起,还没来得及喂她一声,那边就传过来严厉到近乎凶狠的命令:“听好,从这一秒钟开始,严格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我听着就懵了,心想这样的腔调、语气和台词,怎么的也该是绑架犯打电话勒索赎金时用的,她这神出鬼没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不知道又要闹哪出,简直招架不过来。
我心里碎碎念着,脚步却还是很认真地听了她的话。
她在电话那端冷静地指挥:“往前、继续往前、再往前、过马路、斜对面有个报亭看见了吗?往报亭的方向走。自然点,别让人看出你是在听电话的指挥,也别光听,说几句话行不行?拿着手机却不讲话,人家要起疑了。随便说什么,只要别搭我腔就行,你说你的,不会影响我。走慢点。”
我已经明白,她这是在试探我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用这样的方式试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现在处在一个俯瞰的角度观察并指挥着我的动向,可能是在医院就诊大楼的五楼或六楼。
她手里应该拿着小型望远镜,否则人来人往中,很难精确锁定我。
她怎么会随身带着个小型望远镜出现在医院里?
想来想去,肯定还是成冬林的缘故,她想看看成冬林被找到以后,什么人会出现在附近,然后好巧不巧发现我被人跟踪了。
我想既然有她站在一个绝对不可能被跟踪者发现的地方替我密切注意着,我就真的没必要分太多心思去考虑背后会不会有危险,索性在电话里跟她开起玩笑来,问她今年多大,有没有结婚;问她除了查案以外还有没有别的爱好;问她喜不喜欢吴彦祖;问她喜不喜欢吃辣……
一边问着,一边已经走到报亭了。
黎绪在电话里继续指挥:“停下,随便买份什么报纸,买完再往前走十步,然后,飞快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定他个措手不及!”
我像个提线木偶样听她的话行事,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嘴里还碎碎念地说着话。
我说:“要不咱们拜个把子吧,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话说完,她要求的十步之数也走到头了,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迅速在眼前的人群中锁定了目标人物。
手机还搁在耳朵旁边,黎绪在那端突然一声轻笑,说:“行啊,你选个黄道吉日,咱把仪式走了,天地为鉴,同生同死,我也就用不着担心你哪天心血来潮突然想要我的命了。”
话到这里,她立刻急转方向,语气严肃地给我描述了跟踪我的那个人的大概样子:“女,个头应该跟你差不多,短头发,戴墨镜,白色高领线衣、米色拖地长披风、长筒靴,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转身的第一眼就看见了。
刚才我脚步刹得太急,转身转得更急,后面那女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直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住,虽然戴着几乎遮住三分之一张脸的大墨镜,但我也知道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正在愣愣地盯着我看,她断然没想到我会突然转身,所以怔在那里连最起码的掩饰动作都做不出来。
黎绪在电话里问:“认识吗?”
认识?不,不认识。哦,马马虎虎算的话,可以算认识,但这会我没功夫回答黎绪的问题,只在心里骂眼前这货大白天的没事跟踪我做什么,哪里我看上去像那种大奸大恶罪该万死的人渣吗?他们下一桩案子不是“枯井案”就该是“浴缸案”,按他们的原则,怎么都不可能把我算进目标人物,所以,想不通这女人不去别的地方主持正义替天行道,却跑到这到处都是警察随便一个路人都可能是便衣的地方来跟踪我做什么!
我空拿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盯着眼前这个化名叫李琴的女人,脑子里塞满十万个为什么。
她是“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凶手嫌疑人啊,怎么就能如此随随便便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比我想象得要瘦很多,长卷的假发拿掉以后这才是真面目,削得薄薄的短发,很干炼的样子,脸上粉搽得很厚,嘴唇腥红,戴了对大得夸张的圈圈耳环,加上墨镜,很有点名星气质。
这个样子,除了身高以外,其余都离想象有点远,但她千真万确就是车行里取来那张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女人,千真万确就是李琴,千真万确就是警察找了好些天的凶手嫌疑人。
我叫她走。
走!
这附近都是警察,她的肖像照片又贴得到处都是,电视每天滚动播放,随时都有可能被认出,还站在这里发呆地盯我,有病吗她!
我叫她走,赶紧走!
可我们两个人之间,虽然很近,也还隔着四五步路的样子,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她可能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又不能像个泼妇样朝她吼,惹出麻烦来肯定没法收拾,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说那个“走”字,嘴型做得很夸张,并且还悄悄把左手抬起用手指往我身后的方向指,意思是叫她朝我这边走,不要回转身走。
这会我脑子里面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只求老天保佑她的智商能让她明白我是在救她而不是在坑她。我要是想坑她的话这会早扑过去把她按地上了,就她那样,身子骨晃荡得跟个鬼样,十个八个都不够我一只手捏。
我让她往我这边走不要回转身的原因是,白亚丰正在马路斜对面朝我张牙舞爪地挥手,只要眼前的车流量稍微小一点,他就要过来了。那货平日里见了我就喜欢飞奔而来,这会恐怕不出半分钟,就能奔到我面前,所以现在的情况真的很要人命,可李琴还跟个傻逼似的站在那里不动。
眼看着白亚丰已经穿过一半马路,我也顾不得再乱想了,抬腿往前,准备迎面过去,走到她身后去把白亚丰截住,这样可以避免他们近距离接触,也打算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叫她赶紧跑。
我确实很想跟她坐下好好聊聊,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到处都是警察,不管是乾州的还是江城的,大多都认识我,她要是跟我走一块,分分钟被认出,然后就完蛋了。
结果我这边刚一抬腿,她也动了,但不是按我指示那样往前走,而是跟我反着来,生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往她来时的方向走,因为步子太快撞上了一个怀里抱着果篮的老人,对方没被撞倒她自己却摔在了地上,局面仓促又狼狈。
白亚丰正好走到她身边,赶紧热心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问她怎么样,有没有摔伤什么的,还帮她拍拍衣服上沾到的脏东西。
我在后面看着,冷汗都下来了,正想找个法子弄出点意外把白亚丰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边的危机却自动解除。
李琴倒退着摆手,说:“没事。”
然后一边道谢一边飞快地走掉。
白亚丰朝她急急走去的方向看了两眼,立刻没事人似的转过来往我这里奔,笑得灿若阳光,完全没有对刚才的女人产生疑惑,更别说认出了。
我提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咚地落回原处,心里直抓狂,谢天谢地谢观音谢耶稣,幸好这会跑过来的不是老懒也不是刘毅民更不是付宇新,否则李琴十有八九是逃不脱的。
真险。
而且真是侥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