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邢维娜应该不是凭自己的力量追查到杀害养父的凶手是成冬林的,而是依靠了别人的力量。
或者,邢维娜本身不简单。
所以,有必要仔细看看邢维娜的背景调查报告,看看她到底根据什么来精准锁定成冬林是凶手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又连连踩油门,开得特凶狠,扭脸叫小海拿我的手机给黎绪发条短信,问她有没有时间见一面。我想既然黎绪亲自到梁宝市做过调查,说不定邢维娜的问题她有现成的答案。
小海按我说的做了。
但足足等了两个钟头,黎绪才回短信来,特别干脆利落冷艳绝决的两个字:没空。
她倒真是一点不好奇我找她有什么事。
认真想想,又想到代芙蓉,他也往梁宝市查了一趟,应该对每个受害人都做过详细的背景和人际关系调查,肯定有查到黄福康和邢维娜是养父女的关系,既然查到这里,就没道理不再往深里查,所以,他应该知道很多,可能因为偏袒“上帝之手”的缘故,不想复仇联盟里的凶手绳之于法,才选择对我隐瞒。
要是换了一般的案子,我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也就过去了,但这件案子不行,它牵涉的事情太大太杂大疯狂太可怕,我必须得把那只“上帝之手”找出来。
我打代芙蓉的手机,打通了,却没人接。过几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再打过去,响了没两声,就被他掐断了。
这情况有点不对劲,他在梁宝市的话,我能理解他调查的事情太敏感,而且各种忙,不接电话很正常。但他明明已经回乾州,还能有什么情况搞得他接个电话都不方便,非得掐掉不可?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今天是周三,现在又是上班时间,不如一会往他单位绕一下,如果他在的话正好当面聊,就算他刻意隐瞒,我应该也能从面部表情或者细微动作里看出点苗头,比单纯打通电话要好一点。
特特地地绕了趟远路,花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才开到代芙蓉任职的报社所在的办公楼里,结果被告知说他辞职了,一点前兆都没有,人也没出现,只打了通电话过来,莫名其妙就说辞职,也没给个明确的理由。
接待我的女人压着嗓子跟我讲话,偷偷指指里面的办公室,说:“领导肺都气炸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我问她代芙蓉辞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说:“就今天,两个钟头前,有人猜他可能被别家报社挖脚了,正在同行间打听消息呢。”
她说了这许多,才突然想起应该问问我是谁,找代芙蓉什么事。
我含糊地说是他的朋友。
那女人撇着嘴“咦”了一声,一脸意外的表情,然后眼神亮了一下,冒出些八卦的光彩,问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笑着摇头,赶紧告辞。
回到车里定神想想,感觉越来越不好,觉得很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所以恨得心里发堵,难受得要死。
以我对代芙蓉的了解,至少在工作方面,他是个很有节操的人,做事认认真真有始有终,辞职肯定会提早一周甚至一个月打报告,最起码会把手头的任务移交掉才会离开,这是混他那行最起码的职业道德,要不然凭他的臭脾气,根本没法在传媒界呆这么久,可今天这出,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代芙蓉肯定出事了。
而且一定是从梁宝市这一趟惹出来的祸事。
想到是我把他引到梁宝市去的,脊背不由一阵发凉,万一他卷进什么意外事件死掉的话,我大概得背负一辈子的良心债。
正不知所措中,手机突然响,是白亚丰打来的,先是伊里哇啦一通鬼叫,听不清楚在嚎些什么,隐约听见“成冬林”三个字。我拎着脾气暴吼一声,他才终于稳定些,口齿也清楚了,告诉我说成冬林找到了,刚刚找到的。
成冬林找到了。
梁宝市那个身负九条命案的变态连环杀手,他们居然把他给找到了!他居然没死!
我感觉全身的神经瞬间炸开,激动得不行,轰地坐直,连珠炮样问过去,问他在哪找到的,谁找到的,怎么找到的,什么时候找到的。
白亚丰飞快回答说:“就刚刚的事,我正出勤,听警务中心往世纪商厦那边调人,调得很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故,问了一声才知道是有人报警说在那边看见寻人启事上的成冬林。我这会在城东执勤赶不回局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就想着要先打个电话告诉你知道。”
我刷地踩下油门往公安局去,开了没几分钟,手机又响,这回是刘毅民打来的,叫我赶紧到人民医院去。
我吓了大跳,下意识以为有谁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受伤了。
还好刘毅民性子稳重,没急着挂电话,跟我说是成冬林找到了,现在正送往人民医院的路上,叫我到医院汇合,别白往局里跑一趟。
我打转方向盘往医院去,把车子开得飘起来,心想成冬林虽然十恶不赦活该千刀万剐,但现在真不是他死的时候,所以不管伤得多重多惨多不人道,只要活着就行。
我需要活口。
太需要活口了。
我想给黎绪发个短信,把找到成冬林的事情告诉她一声,那天她特地嘱咐过的。
手机都掏出来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先见着成冬林的人再说,万一他的身体状况很糟,撑不到安排她见一面,这短信过去,就是白给她一场希望,反而不美。
虽然不清楚黎绪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见成冬林,但用膝盖也猜得出来肯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黎绪不是个会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无聊事情上的人,她聪明,又有特殊的经历,更加不会做没道理的事。
窜着近路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门正好关上,我连成冬林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就看见他坐在床沿边的背影,似乎伤得并不怎么重,悬着的心就放下很大一半。
我问刘毅民怎么回事情。
他说:“一个钟头前接到报警,说在世纪商厦后面一条僻静小弄里看见寻人启事上那个成冬林,我们的人过去,还真没弄错,就是成冬林,跟个乞丐样坐在垃圾堆旁边,报警的人不知去向。”
我对这些已知的内容有点不耐烦,但又不好打断他,直到他说完了,才问他成冬林伤得怎么样,有没有伤到要害。
刘毅民听见这个问题呆了呆,马上摇头说:“没受伤,就是精神状况不太对劲,像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跟个白痴一样,问什么都没反应。”
我不由愣住,心里咯噔一下,胸口突然发闷,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之前刘毅民打电话叫我来医院,我还以为成冬林在被凶手控制的时间里受了重伤,好在命大,逃了出来,现在看来明摆着不是这么回事。他没受伤,只是精神不对,看着像个白痴。
像个白痴。
像个白痴!
我一屁股在急诊室外面的蓝色等候椅里坐下,心里由然升出绝望的情绪,遭透了。
刘毅民继续跟我讲成冬林的情况,说他们接到报警电话过去接人的时候,对他做过初步的检查,身上没有血迹,没有明显外伤,行动走路都没有问题,只是脑子糊涂,好像脑部受过重创的样子,连话都不会说,问什么也都只会呆呆地看着。
我承认我还没有弄清楚具体状况,但是已经有个思路正慢慢从迷雾中清晰起来,渐渐开始有轮廓,仿佛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抓住关键了,可是稍微一晃它又跑掉了,闹得我头很疼,简直晕眩。
小海看出我不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很用力捏了一下,迫使我从混乱的思路中脱离出来。
我看她一眼,同时看见付宇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了,脸色惨白,神情淡漠,目光空茫,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把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再望向刘毅民,用力地咽口唾沫,问他鉴证科的人有没有过来。
他觉得有点奇怪,说:“没有案件发生,要他们来做什么?”
我觉得喉咙干得快要着火了,先叫小海去买水,然后叫刘毅民赶紧安排鉴证科的人过来,要王东升亲自带人来,给成冬林做活体取证。他可能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看我着急,就跟着着急,不等我把话说清楚,就拿出手机打电话安排了。
我再回头看付宇新,发现他正看着我,神情锐利,透着些狠劲,眼底却是一片苍茫的悲凉。
我真的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我隐约感觉到,他心里拧着一股狠劲,随时可能爆发,只是不知道会针对谁。
这边刘毅民的电话还没打完,那边大门口就看见王东升走进来了,提着鉴证工具箱,后面跟着两个助手,还有老懒。
可以想见是老懒通知他们来的,并且他一直在医院外面等。
恐怕老懒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