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朝廷各部门官员的变动, 嘉元帝不知怎么回事, 动不动就训斥几个儿子,简直每时每刻都是咆哮的巨龙,官员们深受其苦, 他们不知道皇帝为何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预兆都没有。这对于不站队的官员来讲, 尚可以忍耐。对于站队的官员来讲,那才是巨大的痛苦, 他们站队, 不就是想要个从龙之功吗?皇帝本就只有五个儿子,现在皇帝这架势,似乎每一个他都不满意, 所以他到底要怎么样?
云瑶和离邪听着王全讲述这半年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离开京城半年,没有深入地感受京城这半年的风暴,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王全语气里的胆战心惊。
云瑶正在喝第二杯茶, 一个小厮的身影落入视线里,转瞬他就已到门前。
“管家,大消息呢!”
小厮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了,屋子里一众人视线齐齐看向他,王全示意他进来回话, 小厮激动地三两步跨进门槛,振奋地道:“少爷,大小姐, 太太,姑爷,大消息啊,皇宫传来消息,说两位嫔妃有孕。”
云瑶口中的茶水差点就喷出去了,当然她不是吃惊嘉元帝这把年纪了还能再有孩子,她是知道在二皇子前世,嘉元帝没有多少寿命了,在二皇子前世,嘉元帝到死都只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现在杨家人提前抄家,嘉元帝还活得好好的,他竟然又要有子嗣了呢。
明轩抹了抹嘴,砸吧咂吧嘴说道:“这算什么大消息?圣上还不到六十岁,怎么不能有孩子么?以前我们华丹县住的那条街上,有一个大户,那霍爷爷七十多岁还能让小妾怀孕呢。”
云瑶揉了揉明轩的头,政治敏感度不够,小家伙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就这出后宫嫔妃有孕的消息就能反馈出许多消息。
朝中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神情不一,像大皇子一派的官员,个个表情有点萎,后宫还能有孩子出生,那就代表着皇帝身体很健康,而大皇子已快四十岁了,这样下去,大皇子越加没有继位的可能了。
三皇子、四皇子神情也有点郁闷,两人年纪一个刚过三十岁,一个快到三十岁了,后宫已经多年未有孩子出生,他们在太医院也有人,虽然太医一贯打马虎眼,但是偶尔还是能透露点真话,他们都知道嘉元帝快六十岁了,已经不年轻了,后宫多年未有皇子皇女出生,他们还以为嘉元帝身体有恙,结果嘉元帝的身体健康程度比他们想象的更健康呢!
五皇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发呆了快两刻钟时间,他就是仗着自己是父皇最小的孩子,才得到父皇最多的疼爱,现在有更小的弟弟妹妹来了,父皇以后肯定会偏心弟弟妹妹。他想了许多,勐地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摇出去,他年纪不小了,与还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争宠,不觉得羞耻吗?
二皇子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神情更是呆滞,怎么还可能有孩子出生?前生,父皇可没有再让后宫嫔妃生下一儿半女,老五就是最小的弟弟了。
想到一种可能,二皇子不禁靠在柱子滑了下去,片刻后,他满脸苦笑,他现在都快分不清前世今生了,今生似乎比前世更糟糕,既然如此,他重生的意义何在?胸腔很闷的感觉,二皇子拿手帕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感觉好受了一点,原本是想扔掉手帕,他随意地扫视了一眼手帕上的污物,下一刻整个人就颤抖了起来,白色手帕上那鲜红的血丝特别的醒目。
文家这边,云瑶和明轩忙着把带回来的货物入库,然后放在文家各大商铺售卖出去,而离邪不凑这个热闹,他便去震威镖局了。
这半年时间,对于雷虎三兄弟而言,那真是山中没有老虎,猴子称霸王,震威镖局的生意特别好,半年下来,盈利不下二十万,雷虎三兄弟只要在京城,那是天天都要往地窖里跑,看着一筐又一筐的银子,特别地开心。
不过今日,当看到书房里的黑衣男子时,三兄弟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离邪才不管他们,既然得了他的庇佑,那么他收点保护费是应该的,否则震威镖局还只是华丹县一个二流镖局,怎么与权贵豪门做生意?
扫视了一眼布袋里的金条,离邪扬了扬眉,他冷笑:“既然你们这么不情不愿,我们的合作可以停止。”
雷虎三兄弟眼中忍不住露出狂喜之色,三兄弟背对着离邪,用手势交流,这会离邪并未施加任何威压,是以他们三人才能独自思考,若是以往,三人看到他就腿软了。
“考虑好了吗?”离邪玩味地想着,这不情不愿的买卖,他也厌烦了,从这里离开,他再找个你情我愿的镖局合作便是。
考虑到走镖的安全,雷虎三兄弟又犹豫了,离邪皱眉,他讨厌怂货,直接说道:“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们了。”
说罢离邪便整个人消失在地窖里,雷虎三兄弟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三兄弟顿时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但是转念一想,震威镖局已经做大,想来没有这个人的保护,震威镖局也无惧。何况,他们至今怀疑,镖局的做大只是老天爷给的福运,与那人根本不相干。
离邪离开之后,转瞬就去了一条街之隔的另外一家白焰镖局,这家镖局的旗子便是白布上面一道升腾的火焰,特别醒目。没怎么费心思,离邪便与白焰镖局女当家谈妥了条件,他助白焰镖局走镖安全,白焰镖局分他一半利润。
白焰镖局的当家是个女人,人称华当家,不答应离邪的条件,白焰镖局很快就破产关门了,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镖局是华当家的夫婿开的,不过她夫婿在走镖时,因为与抢匪发生械斗,死了三年了,这三年来,她勉强维持着白焰镖局的生意,只是堪堪煳口而已,原本有四五十个兄弟,现在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十几个念旧的老人了。
回到文家,离邪心情并未受到影响,他只是与云瑶提了一下,他换合作对象了,下个月可能就没这么多银钱了。
云瑶正忙这看账本呢,闻言只是点了下头,便没有追问。
三日后,云瑶正打算出门,刚走到院子里,门房那边就有人敲门,片刻后,门房摸着头跑来回禀:“大小姐,门外有一个自称赵二的人,说来拜访姑爷。”
云瑶扬了扬眉,赵二?不就是二皇子吗?他又想起了他前世的好基友现在还是无名之辈,想要劝他回到官场,为朝廷为百姓发光发热?
带着疑惑,云瑶把二皇子放了进来,只是二皇子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呢?身形消瘦,好似风一吹就倒,莫非离邪说的他灵魂原本受了伤,现在已经反应到身体上了吗?
“二皇子,你稍等片刻。”云瑶态度非常有礼有节,但是绝对的陌生人待遇,二皇子微微颔首,神情有些恍惚。
这个女人与他记忆里的文慧娘也完全不相似,他记忆里的文慧娘就是标准的贤妻良母,而这人却是一副商场强人的样子,是三表妹毁了她的生活,改变了她的人生吗?
云瑶吩咐管家好生招待客人,她便带着丫鬟和随从出门了,七月的太阳灼热,天气炎热极了,世人只觉得商人有钱,但是人家的钱也不是刮大风吹来的,这样的天气好些人在屋子里吃冰,商人却必须风雨无阻地出门视察生意,所以他怎么不能有钱?
离邪见到二皇子,神色并未有任何不快,他很陌生,很随意的态度。
“二皇子,这大热天,你又想劝我当官?”这是有多执着,他对条条框框、中规中矩的官场生活不感兴趣。
二皇子闻言不禁苦笑,他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不会强人所难,今日不过是来找你叙叙旧,我们有半年未见了吧?”
离邪挑了挑眉,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看出来了,这二皇子的身体开始落败了,其实他还有抢救的办法,那就是长期呆在寺庙里,在佛光的笼罩之下,灵魂感染的污浊之气侵袭身体的速度便会放慢,这样他可以多活十几年,当也活不过五十岁。
二皇子自斟自饮,他一脸怅然地道:“在活不了多久的这个前提之下,我发现我以前做的和现在正在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了。”
他也是才接受了神医的诊治,他活不久了,以他现在身体衰败的程度继续衰败下去,他最多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他活不到前世父皇驾崩的时间,何况今生父皇看起来是个长寿之相,他正在做的事情,有任何意义吗?
离邪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他就从来没有这种烦恼,性格决定人生,不管他是不是失去记忆,他都不会做后悔的事情。
二皇子在文家待了半个时辰,他就是来找好基友谈心的,最后看到这般惬意的离邪,他似乎释然了,说道:“其实你现在的生活不差什么,还是你的心态好。”
一般男人接受不了被女人养活,然而他却没有丝毫芥蒂,看起来在文家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没有他想象的落落寡合,原来一个人不走另外一条道路,也有其他道路可走,尽管这条道路尽头不是无上的荣耀和权势。
二皇子从文家离开之后,离邪并未关注他去哪里了。直到几日后,发觉京中的气氛不对劲,不像之前那般空气里都充斥着压抑、黑暗的气息,让人心肝发颤。
对一切黑暗的东西来讲,离邪最敏锐。
又是次日后,一个震惊人心的消息传来,二皇子把爵位传给了嫡长子,他到相国寺出家当和尚了。
咦咦,他这是知道活不久了,直接不争了吗?想要让自己在最后的人生当中寻找到一点慰藉,所以跑去当和尚平心静气了吗?
这个疑惑很快就有人来给云瑶和离邪解答了,这是五皇子第一次踏进文家的大门。
五皇子年龄不大,面对离邪神情有些别扭和傲娇,让云瑶奇怪,当初在度假山庄,离邪对他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我有派人监视二哥,他是从你这离开之后,就直接进宫见父皇了,他与父皇在御书房谈了好几个时辰,李高都不知道父皇与他谈了些什么,之后他离开皇宫之后,就把自己手上的势力解散了,等让爵的旨意下达之后,他才去相国寺当和尚了。”
五皇子满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离邪,说道:“你与他说什么了么?他怎么会突然就放弃了呢?”他现在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点憋屈,不过心底也有点舒了一口气,如果二哥能不针对他,这自然是皆大欢喜了。
离邪凉凉地看了五皇子一眼,半响才懒懒地道:“你知道什么人会突然放弃多年的执念吗?”
五皇子满是疑惑,片刻后神情有些呆滞:“心灰意冷之人,而要心灰意冷,必然是受到了重击。”
“聪明,二皇子现在就是心灰意冷,而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心灰意冷呢?”离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
五皇子皱眉道:“二哥他生了重病吗?无法治好的重病?绝症?”
离邪耸了耸肩,这个他就不能透露了,二皇子找的神医都无法治疗,这已不是凡人的手段可以治病的。
少了二皇子作妖,这朝堂一下子就平静多了,嘉元帝情绪也恢复了正常,他不再呵斥儿子了,不过他突然下了圣旨,授封了大皇子府、三皇子府、四皇子府的世子,这顿时又让朝中一半多的朝臣萎靡了,皇帝都放出了这么明显的讯息,他们再接收不到,就不该在朝堂上混了。
九月,五皇子与卫国公嫡女大婚,婚礼办得非常隆重和热闹,云瑶和离邪都接收到了两方的请帖,请他们去吃喜酒,于是云瑶和王氏去了卫国公府吃喜酒,离邪带着文明轩去了五皇子府吃喜酒。
申时正,夕阳灿烂了半边天。离邪和文明轩在五皇子府外的街道上围观新郎迎亲,这街上看热闹的人特别多,这可是十几年来,再一次看到皇子的婚礼啊!
“羡慕什么?再过个几年,也轮到你大婚。”离邪弹了弹侄子的脑壳,这话顿时让文明轩害羞了,离邪又是大惊小怪地道:“咦,害羞了吗?这么纯情?”
唢呐的声音走远了,人群也跟着移动。
文明轩脸色一红,正要回嘴,突然一个大块头男人扑通一下跪在了他们面前,那人鼻涕眼泪齐来,痛哭道:“高人啊。”紧接着又有两个高壮大汉跪在了他们面前,也都跟着哭得像死了爹妈一样伤心绝望。
“我们知道错了,以后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们往西我们绝对不往东,五五分太多了,你六我们四?不过这还是太少了,你七我们三......”
“好马不吃回头草。”离邪拽着文明轩,轻轻一推,就把抱住他大腿的雷虎推开,三两步两人就消失在这条街上了。
而雷虎三兄弟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人?他们在整个京城找了高人快一个月了,然而却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瞧见。
街上很快响起一阵大哭声,生生地吸引了看迎亲热闹的百姓的目光,大家对着雷虎三兄弟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嫌弃之色,几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从六月底到九月中旬,这快三个月时间里,最初七月份时,震威镖局接的生意像以前那样好,但是他们走镖却不如以前那样百分百安全,护送到西北地区或者西南地区的货,不单是货,就连镖局的弟兄都损失了好几个,震威镖局因为百分百安全的走镖才让客人放心,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瞒不住,而更有竞争对手来打探,到这个时候,雷虎三兄弟才恍然明白,为何他们镖局从华丹县搬到京城之后,发展这么顺利,原来是世人以为他们背后有大靠山,现在他们镖局走镖也出现了损失和伤亡,这些人就毫不犹豫地抢他们的生意了,七月份尚有巨大的利润,八月份已经减少了一半,而现在是九月中旬,镖局的生意虽然外人看来还不错,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大不如以前。
这便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小鱼小虾、清粥白菜如何入口?
而离着震威镖局一条街之隔的白焰镖局,华当家正在清算九月这半月的账目,七月份他们震威镖局总算扭亏为盈,赚了十几两银子,八月份赚了五十几两,而九月份不过半月,现在已经赚了八月份整月的利润,华当家和几个老兄弟们还有点恍然。
“嫂子,大哥在天有灵,咱们白焰镖局这下不用关门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憨厚的一张脸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其他弟兄个个脸上都是欣慰的笑容,华当家眼含热泪地看着一张张笑脸,再把视线看向十岁的儿子,她抱了抱儿子,说道:“儿子,以后娘就算死了也能在黄泉之下安心见你爹了。”
正在华当家一群人高兴之时,外面又有人来托镖了,不过这次来人似乎身份不简单,他们要托运的东西相当贵重,还大肆讲明,他们付了一千多两保费,若是货物损失了丢失了,镖局照价赔偿吗?
这话一出,华当家等人都知道,这趟镖有问题,华当家等人心有胆怯,不敢接这趟镖,白焰镖局总价还没有保费多呢!
然而这人众目睽睽之下挑衅白焰镖局的名声,似乎他们不应就不罢休?想到这两个多月来,镖局走镖次次不空,想到那人的神秘莫测,华当家咬咬牙接下来了。
三日后,白焰镖局所有人在拜过大厅的佛龛上的黑木凋,喊着‘暗之王无敌’的口号之后,便关了大门,所有人都跟着押镖了。
十日后,白焰镖局所有人安全回到京城,附近的人们和附近的同行都在关注这趟镖,见华当家等人平安归来,他们好奇极了,这趟镖明显有问题,白焰镖局的人是如何全须全尾地回来的呢?
从这之后,华当家在接镖时,不再畏手畏脚,白焰镖局的名声随着‘不走空镖’的名头在很快的时间内攀升上去,雷虎三兄弟知道时,连忙跑来白焰镖局,想寻求华当家,请她帮忙,他们想见她背后保镖之人?此时华当家恍然明白,原来震威镖局以前次次不走空镖的名声也是拜那人所赐。
离邪可不会见雷虎三兄弟,他把这事与云瑶一说,云瑶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不禁莞尔一笑,这人的做法可不像某传说中的那么邪恶?按照传说中的做法,他应该屠了震威镖局满门才算得上罪恶之人哦。
当然离邪没好意思说,他让人喊的口号钥匙,莫名的有点羞耻,让人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