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贾代善那女儿, 要求娶为皇子妃?”长泰帝还尤不相信, 瞪视着六皇子不自觉又多问了一遍。
六皇子郑重其事地点头:“是,儿臣恳请父皇成全。”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长泰帝看着以往的闷儿子, 还有点不相信,他勐灌了一口杯中水, 冰凉的水从食道进入胃部,他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长泰帝默不作声, 一言不发地看着六皇子, 一种无言的威势在空气里流淌,他发现他六儿子似乎并不畏惧他?
这就有点稀奇了,他的七个儿子, 也就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 其他六个儿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从不在他面前捣乱, 这回老六似乎与以前很不一样, 长泰帝皱着眉思考。
“若是朕不答应呢?”长泰帝有心试探儿子,其实做父母的还真没法与儿子僵持,往往最先妥协的是做父母的,哪怕他是皇帝,只要儿子不做某些出格的事情, 一些小事他也不会为难儿子。
六皇子抬起头,鼓着双眼,瓮声瓮气地说:“父皇为何不答应?荣国公的嫡女身份也够了, 还是父皇觉得儿子身世配不上荣国公嫡女?”
这话顿时让长泰帝气得鼻孔冒烟,他堂堂皇帝的儿子,怎么配不上国公的嫡女?这话是如何说的?父子正拉锯战,御书房外李玉山趁着两人中间休场时,忙在门外高声道:“回禀陛下,荣国公求见。”
父子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主来了!
贾代善提着一摞木盒进了御书房,看到六皇子,有点意外,又转念一想,莫非六皇子已经先告诉陛下了吗?
贾代善行了礼,把木盒放至六皇子身边,说:“正好六皇子也在,你送来的东西,老臣就不劳烦陛下转交了。六皇子的厚爱,老臣受之有愧。”
六皇子登地从地上爬起来,把东西往贾代善这边一推,语气温和地说:“荣国公,这是侄子的第一回诚意,侄子是诚心求娶贵千金。侄子让人留心了两盆紫薇花,正从外地运入京城,到时候送至府上,讨老夫人一个欢心。”
贾代善吞咽了一下口水,转头看向长泰帝,见长泰帝一张黑脸,贾代善摸不着长泰帝到底生气什么?
长泰帝自然生气咯,他作为父亲,还只是逢年过节收到过儿子的贺礼,还都是抄经书祈佛作用的,儿子有贵重的东西不送他,有观赏的盆景不送他,全都送至荣国府,就为了讨心仪女子的家人欢心?长泰帝心情能好么?
长泰帝也不反省反省自己,他已经册立了太子,为了不给其他儿子一点希望,在对待太子和其他儿子的态度上,那真是太子是宝贝,六位皇子是草根,除了六皇子,另外五位皇子因为年纪小,天然对自己父亲有憧憬,又另外五位皇子确实年纪小,没什么私产,所以送父皇的礼物还都是秉承着礼轻情意重,而六皇子因为重来一回,知道父皇虽然对他们有一份父子慈爱之心,但是远远赶不上太子,所以他就不奢求了,这辈子只求娶到心仪女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至于皇家的争端,关他何事?
六皇子根本没有意识到父皇会因为他不孝敬他而生气,毕竟在他思想里已经根深蒂固,他的父皇先是太子的父亲,其后才是他们六个兄弟的父亲。
贾代善反应过来,六皇子顺杆爬,竟然称呼自己为侄子,这可真是摸准脉络,知道他与陛下关系匪浅是吧?
“六皇子,使不得,等六皇子说亲时,老臣女儿还是很小,不适合六皇子。”
六皇子又把礼盒推向贾代善,一脸严肃地说:“没关系,侄子可以等。侄子这辈子只娶馨儿一人,娶不到她,我当和尚去!”
不,当和尚只是借口,他只与馨儿共此一生!
贾代善被气得牙痒痒的,他把礼盒大手往六皇子面前一推,“我说不行就不行,收回去!”
长泰帝实时发声:“你们都不要?那好,就送与朕吧!”说着就叫了李玉山进来,把礼盒提到他的面前来了。
贾代善顿时明白长泰帝的心情了,换了他,这媳妇还没有娶进门,他的儿子只管讨好未来岳父,却把他忘至一边,他心情也不好!
不过贾赦和贾不是这样的人,贾代善非常有信心,论长辈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他肯定是第一位。
至于陛下与六皇子之间的父子关系,这就要从陛下自身找问题了,虽然他是太子的师父,但是凭良心说话,就长泰帝这般偏心眼的样子,其他几位皇子就算是造反也不奇怪!
贾代善不管皇帝父子关系如何,反正六皇子的礼物他不能收,陛下收回去也一样,他们父子现在是一家人。
“如此,臣便告退。”他行了礼速度很快地消失在御书房,留下长泰帝和六皇子大眼瞪小眼。
长泰帝吩咐李玉山把木盒打开,果然见里面东西非常贵重,看向六皇子,表情澹澹地说:“这些东西哪来的?”
这里面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从他这里得来的,至于是不是淑妃给的,他一查便知。
“儿臣与岳文几人合作做生意,商铺收来的。”六皇子垂头丧气地说,他自己不方便出宫,就只好与朋友合作,他纯拿干股两成,也让商铺留心好的东西就留下来,其实好东西也不多,一些珠宝首饰送给了母妃,剩下一些就留了下来。
长泰帝一口气梗在心里提不上来,语气澹澹地说:“行了,你退下吧。你年龄尚小,婚姻之事不着急。”
六皇子也不再分辨,行了礼就退出御书房了。
长泰帝又勐喝了几口茶水,这会天气热,他杯子里的水都是冰水,喝下去原本很凉快,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心里燥热,连带着身上更热,连忙拿起一封奏折自己扇风,李玉山见状,赶紧摇着团扇给他扇风。
“李玉书,朕似乎不了解老六。”长泰帝悠长一叹:“其他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深长不露?”
李玉山哪敢评断皇子的是非,他只带着耳朵听就好了,长泰帝眉头紧皱,心情烦躁,看来今日这奏折是看不进去了。
末了,李玉山才说道:“陛下,老奴是阉人,对儿女教导之事一窍不通,荣国公这方面有心得,陛下不妨与荣国公说说,兴许他能解陛下的烦恼。”
那边六皇子离开御书房,一路都垂头丧气,直到回到东五所自个的院子里,房门一关,他的神色才恢复澹然,嘴角微微上扬,彷佛在讥讽某人某事。
他自然不会放弃,以后还得时常出现在荣国公面前,还得以各种方式去见馨儿,他不宣扬,但是也要让人知道他喜欢上荣国公的女儿了。
贾代善回到家之后,如此这般那般的安排了一些事情,最重要的是叮嘱跟在星星和贾敏身边的丫鬟,外出时,两位姑娘不能离开她们的视线,一刻也不行。
傍晚时分,宫中来了一个小太监,说陛下宣召他进宫觐见,贾代善还觉得奇了怪了,上午才见过,这眼看天色晚了,宣他进宫做甚?
贾代善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进宫,跟着小太监往御乾宫而去,就见长泰帝已在院子里设了席位,似乎打算与他痛饮几杯。
吃上几筷子菜,饮了几杯酒,贾代善总算是知道陛下找他何事了。
“陛下,你这是杞人忧天,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的孩子能真正的兄友弟恭,从一开始你就不信任自己的孩子,孩子都是敏感的,父亲对自己如何,孩子有可能无法表达,但是心底是明白的。你对太子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哪怕你口头上教导太子,要爱护弟弟妹妹,但是首先你的行为就没有真正传达这个讯息,上行下效,父亲如何做,儿子就是如何做,所以老臣一向认为,一个家族会出现兄弟相残的悲剧,做父亲的才是背负主要责任。”这话也就违贾代善敢说,换了任何一个大臣,都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长泰帝眉头深深地皱着,听到贾代善这话,觉得有道理,仰头就是一杯酒灌入喉咙。
“说说你是如何教导你的两个儿子的?”长泰帝郁闷地道,抬头望了望天际的落日,空气里还是有一股燥热,只是比正午时好多了。
贾代善耸耸肩,饮了一口酒,抹了抹了嘴巴,便说道:“北疆回来之后,因为我与赦儿他们母亲和离之事,终究让这两兄弟第一次和睦相处,之前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老二觉得老二占据了父母更多的宠爱,他心里不甘心,但是他又一事无成,不知道该如何讨父母欢心。老二呢,觉得他比老大会读书,凭什么老大什么都不做就能继承家业,在他看来非常不公平。后来我给两人分派功课,让他们一起做课业,老大发现老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有才,在老二被我训斥时,还有点同情老二。而老二呢,他认识到自己只是半罐水,其实与纨绔的老大本质是一样的,他不能承袭家业,怪就怪在他不会投胎。”
长泰帝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哪里怪,他又想不起来,他晃了晃头,继续听贾代善的教儿经。
贾代善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赶紧停了下来,吃菜喝酒,“陛下,你和太子、皇子们虽然身份不一样,但是其实本质是一样的,但是如何把握分寸,臣就不知道了。”每个父母也都是要学习的,学习如何当一个称职的父母,如果不想操心儿女的教导问题,未来儿女做出任何事情,就不要怪儿女不孝。
长泰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朕会仔细思考的。”
君臣二人又聊了许多,从家世到国事,贾代善信手拈来,让长泰帝不得不自省,他似乎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贾代善说过之后就抛之脑后,其后一门心思在荣府和军校上面,这段时间天气热,海上更热闹,军校的学生都去海上争霸了,不时有消息传来,贾代善须得留心,不能让朝廷别的官员坑了他的学生,他的学生就算有牺牲,也只能牺牲在与敌人对决之时,绝不能死在自己人手上,谁敢算计他的学生,他比把那人找出来,不死也要剐成皮。
六皇子时常在贾代善身边打转,也时常送东西到荣府,讨荣府一干女眷欢心,只要不是太贵重的东西,一些花啊草啊,他就睁只眼睛闭只眼当没看到。还别说六皇子送的花草还真讨了老夫人和星星几个女孩子的喜欢,他之前送了两盆紫薇花,一盆紫色的,一盆粉红色的,一看便知这两盆花如何分配,不过云瑶不想引起姐妹矛盾,就把紫色的花放在荣庆堂廊下,老夫人喜爱极了,粉色的话放在荣禧堂,这样姐妹几人就不会起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