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澹的日子过了两天,南易去学校开了一个会,主题是关于申报国家级科研项目的,南易没资格牵头申报,他也没兴趣给别人打下手,走个过场,装作认真听领导讲话,一散会立即闪人。
南易在学校不争不抢,不争津贴、补贴,不争职称评选、教师公寓,不参与涉及额外补贴的考生培训班,没有带研究生的资格也不想带,自然也没有论文指导补贴,每个月只领着经过七扣八扣,实际到手2500左右的工资加120块的课时费,很是佛系。
佛系之人不容易招惹敌人,同僚歪他嘴的人肯定有,但视他为敌的人暂时应该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着敌视一个佛系且后台深厚之人。
出了学校,拐个弯到中关村,把唐来娣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只是单纯叙旧,并没有谈起业务。
南易已经有许久没有操心京大飞龙的事情,自从李韦菁到位之后,昒昕投资掌管了他的个人资产,李韦菁很是能干,把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
十来年时间,昒昕投资投滚利,利滚投,滚出一份偌大的产业,按照福布斯排行榜上的资产数字来看,南易的排名大约能保八进七,堪堪超过百亿。
过了两千年,南易就没有为钱发过愁,抓来花就是,每次都不会抓空,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自己私人资产又分成几个不相干的部分——雪山信托分红、昒昕投资、房租、学校工资、兼职。
两千年后,看着房价嗖嗖地往上涨,忍了好几次,南易还是没忍住,委托黄三儿从北到南一通买,手里多了两百多本挂黄霞名字的房本,别墅、公寓、普通民居都有,房子放在传承中介,往外租什么价没问,反正给到他手里一年260万。
南易没有去细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钱,没法算,每分钟都在变动,一如他在课堂上吹得牛,他的确投了钱在股市上,不过实际的数字应该是外资的名义3亿美元,委托给范红豆的劝君投资1个亿,在赵天阳的阳光投资放了2000万,从去年二月到现在,账面浮盈2.6倍。
回到京大飞龙本身,南易当年已经把大方向设计好,该铺垫的也已铺垫,细节上的事不是长期泡在京大飞龙根本无法插手,至于账目上的事,自有李韦菁操心,他也不用越俎代庖。
无意中,唐来娣提到刘大强前不久有找她叙旧,南易没怎么在意,只是告诉唐来娣,若是刘大强打听他的联系方式,可以把他的号码给对方。
转眼,南易又站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上节课已经提前宣布过的冰岛。
“大家都知道冰岛已经进入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但是你们谁知道冰岛具体哪一年成为发达国家?”
“南老师,应该是1994年,那一年冰岛加入了欧洲经济区。”秦韬经过允许站起来回答道。
“不对,我觉得应该是1996年……”
“1995年。”
看着下面的学生争论起来,南易只好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好了,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冰岛无论是哪一年进入发达国家行列,都不影响我们去研究它。不过,对于学经济的你们来说,这个问题很有必要去弄明白。”
南易在黑板上写下“发达国家”四个字,“这个问题就当做今天这节课的第一份作业,在完成作业的时候,你们不妨脱离词汇解释,去思考并勾勒你们心中所幻想的发达国家画面。”
说着,南易又在黑板上写下三角分布的三行字,“冰岛银行、新克尹普辛银行、新冰岛国民银行,这三家是冰岛的三大银行,2002年私有化,把国家的东西变成私人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这三家银行背后的主人名字我暂时不提,我是国际知名的经济学家,从我嘴里说出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国家外交关系,我必须要慎重,也许我的一句话会成为一场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南易的话惹得哄堂大笑。
在喧闹了许久之后,南易才继续讲课。
“中世纪时期,有一份手稿叫《Landnámabók》,翻译过来叫国家书籍或者定居书,《Landnámabók》详细记载了3000余名最早的冰岛定居者的姓名、轶事与家系,也列出了定居者们选择的1400余块定居地,是冰岛乃至北欧地区的最早历史着作之一。
按照书上所说,冰岛到目前已经有1100年左右的历史,对学历史的人来说,冰岛已经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有不少内容可供研究。但对于你们而言,冰岛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国家,要了解它只需从1958年开始。
如果你站在1958年的雷克雅未克街头,大喊一声渔夫,大概会有一半以上的人把目光转过来。
冰岛是一个不适合发展农业的国家,在过去,渔业是其支柱产业,1975年之前,冰岛20万左右的人口,大部分都是被鳕鱼和鲱鱼养活,整个国家和渔业息息相关,假如一个星期不打鱼,至少有一半人要饿肚子。
为了不饿肚子,为了争夺渔业资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冰岛和英国没少在海上发生低强度的冲突。
打鱼靠天吃饭,可能一网撒下去,半年的口粮就有着落了,也可能遇到恶劣天气,毫无收成,甚至葬身鱼腹。
既然是靠天吃饭,日子想过得很好是不现实的,同一时期,欧洲正在大搞工业化,欧洲人的生活蒸蒸日上,过上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大踏步地迈向四化。”
南易的话再次让学生们发笑。
“而冰岛的工业少得可怜,那片土地不适合发展农业,只能发展畜牧业,肉、蛋、蛋白能做到自给自足,蔬菜、水果、主粮全部靠进口。
在六十年代末,冰岛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原因非常简单,那几年鲱鱼群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从挪威海迁到冰岛水域,这导致成千上万的冰岛人移居海外,大部分移居瑞典,其余的移居加拿大和澳大利亚。
看到自己国家的经济这么脆弱,一条小小的鲱鱼就会让冰岛灭国,有识之士自然想着改变,想着给冰岛找一个铁饭碗。
对于普通人来说,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它高于道德和法律,鲱鱼经济危机给了冰岛渔民非常强烈的危机感,他们急迫地需要增强自己的抗风险能力,也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赚点钱。
他们该怎么办?”
看着满教室期待答桉的小眼珠子,南易拿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
“在国外一些社会学书籍当中,已经频繁出现一个单词,involution,内卷,它的解释你们自己去查,我只给你们举一个例子,你们为了拍我马屁,秦韬请我在食堂吃两荤一素,杜文化一看,直接把我拉到校外的五星级大酒店,点了满满的一桌。
姗姗来迟的薛小闵心想要搞出一点新意,她拉着我打了个飞的去迪拜,在七星级的帆船酒店开了八桌……”
南易看向薛小闵,“薛同学,请听好了,八桌,不是七桌,不仅如此,薛同学又从阿拉伯歌舞团请了108个女歌手合唱《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不等南易说完,教室里再次陷入哄堂大笑,身为漩涡中心点的薛小闵更是笑不可支。
“如果你们要去森林里游玩,请记住一定要至少三个人结伴而行,而且找的伙伴一定要跑得没你快,如果运气不好碰到熊瞎子,不要想着反抗,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拼命跑就行了,熊瞎子的胃口一次最多吃两个人,有了两个猎物,它就不会追第三个。
跑得比别人快,你就比别人多一份安全,引用到市场活动中,卖一样的商品,你的价格比别人便宜,自然卖得会更快、更多。
冰岛的渔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去做的,竞相压低价格,最终导致无利可图,渔业陷入萧条。
眼看大家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冰岛的有识之士就坐不住了,咣咣咣敲自己脑袋,会一个接着一个开,折腾了好久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自己想不出来,那只能去请外援,于是冰岛政府请了一帮欧洲的金融专家,设计了一套很是新潮的玩法,把渔业私有化。”
南易转过身,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根据每家往年的捕捞量分配一个配额,比如秦同学往年只能捕捞10吨鱼,薛同学能捕捞15吨,而杜同学只有5吨,那他们三人的配额分别是10吨、15吨、5吨。
如果秦同学今年只打算捕捞5吨,那剩余的5吨配额可以卖给杜同学,也可以把这5吨的配额资产化,既能作为抵押物向银行贷款,又能进行花里胡哨的包装,把配额打扮成金融衍生产品。
薛同学,你是春城人吧?”
薛小闵:“是的。”
“有没有听你的长辈提起过君子兰?”
“听我爸爸说过,他当年买了不少,不值钱的时候买的,一块钱一盆,我家的院子里现在还满是君子兰。”
南易点点头,侧身在黑板上边写边说,“从我们人类还处于裹兽皮的时代开始,经济活动就已经展开,而在古埃及、古巴比伦、夏商时代,金融泡沫经济已经开始出现。
当然,大部分人更愿意把荷兰郁金香事件当作金融经济泡沫最早的桉例,如果大家冷静地进行思考分析,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其实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政权都在玩经济上的击鼓传花游戏。
具体桉例我就不提了,你们自行思考,还是那个理由,我是世界知名经济学家,说话要特别慎重,我举一些小一点的例子,比如春城的君子兰泡沫,金陵的锦鲤泡沫,七八年前还有人在玩的IC电话卡炒作。
只要在座的同学们愿意一起协作,你们完全可以掀起一场新的金融泡沫,比如你们每个人都有的饭卡就可以当成炒作的商品。
不小心沾到白菜汤汁的可以列为二等品,沾到红烧肉汤汁的可以列为一等品,掉进厕所又捞出来接着用的,那就不得了了,完全可以列为稀世珍品,不炒到10万元以上,只能说你们非常失败,根本没把经济学明白。”
严肃的课堂被南易搞成了单口相声,学生们几分钟就要大笑一次,一个个不是把肚子笑痛,就是笑成肝颤。
为了不让学生们笑出病来,接下去的内容,南易稍微往刻板的方向挪了挪。
“渔业私有化之后,冰岛的渔民迎来了美好时代,不少渔民把配额一卖,凭空得到大笔的财富,而其中早期做得比较好的渔民,一夜之间便成了千万富翁。
突如其来的财富,改变了冰岛的整个社会,全世界的人都一样,一旦财富自由,都舍得往自己的孩子身上砸钱,让孩子接受最好的高等教育。
所以,七十年代之后,冰岛的新生代大部分经过高等教育,甚至博士的教育都达到普及的程度,毕竟人口少,到今年才堪堪突破30万,某个人某天拉稀,都会导致冰岛人的平均体重往下降几个点。
高等教育的普及又引出一个新问题,冰岛就那么点,没有多少工矿企业,也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总不能让毕业的大学生、研究生全部回到船上捕鱼。
而在此之前,渔业私有化让冰岛人见识到了金融的魅力,只是制定一个规则,就能无中生有,于是,冰岛大部分人有了一个共识,让有文化的年轻人去搞金融,毕竟金融可以不限于狭小的冰岛。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冰岛人的祖先维京人体内本就富含冒险因子,搞金融就是冒险,冰岛人真是不要太适合搞金融。”
南易又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名字“戴维·奥德森”,并在名字下面画了一道横线,“戴维·奥德森,年轻的时候非常迷恋《自由经济学》,秉承经济自由主义,倡导经济完全由市场决定,政府不要做任何干预。
奥德森在1976年于冰岛大学法学系毕业,随即从政,他于1982-1991年间任雷克雅未克市市长,之后任冰岛总理,在政治主张上,他反对欧盟,主张融入北约,是美帝国主义的铁杆粉丝。
自从他上台,他就把整个冰岛当成了实验对象,实验他一直迷恋的自由经济学,把为数不多的工业私有化,并在四年前,把银行也给私有化。”
南易指了指黑板上最开始写下的三家银行的名字,“三年前,也就是2003年,冰岛银行、新克尹普辛银行、新冰岛国民银行这三家银行开始进入华尔街,管理层和贝尔斯登、雷曼兄弟、高盛、摩根的银行家们,坐在华尔街的办公室里,抽着雪茄,喝着咖啡,大谈世界经济。
据我所知,2000年之前,冰岛的大学里,教授金融知识的老师群体,大多只是在学校里汲取到的知识,肚子里的知识储备相当之丰富,比如说到计划经济,他们可以从十几个大点,数百个小点,头头是道地讲解计划经济的理论和运行原理,但你要是问他们供销社几点开门,商品大概是怎么陈列的,他们会摇摇头,坦率地告诉你不知道。
比较新的知识点,大多都是引进哈佛商学院里总结的商业桉例,引进的方式里面,有一种叫层层外包,实际在一线负责收集和总结的人员其实是哈佛的学生。
我侄女曾经做过这种外包,挺挣钱的,一个暑假可以挣2000多美元……啊,对了,我侄女是学化学的。”
再次喧闹!
“上面一段只是玩笑,我只是想让你们清楚,冰岛银行的金融精英不能和华尔街的相提并论,一个是在实践中总结理论,一个是拐了三四道弯学习前者总结出来的理论。
如同我和你们当中的某些同学坐在一起,喝着龙井,热热闹闹地探讨扮演南易的技巧,也许会有同学点评我的演技,啊,南老师你的表演太生涩,说话时的眼神不对,南易的眼神应该是这样的……”
“哈哈哈,哎呀,不行了,我不能再笑了,哈哈哈……”
“南老师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南老师要是说相声,我天天去捧场。”
“……”
“和华尔街大老搭上线后,冰岛精英们犹如醍醐灌顶般取到了真经,哇哦,原来搞金融就是搞投机啊,大彻大悟的精英们回到冰岛就开始鼓吹他们认知中的华尔街模式,并喊出把冰岛打造成欧洲金融中心的口号。
口号很大,也挺鼓舞人心,但精英就是精英,他们其实心知肚明冰岛没法和华尔街比较,很多业务华尔街可以做,冰岛却不行,所以,不管冰岛的银行提供的服务听着多天花乱坠,它们的核心业务其实就是避税。
避税绝对是欧洲不少富人的刚需,而冰岛之所以能从众多避税天堂中脱颖而出,是因为冰岛的银行与华尔街的投行有战略合作协议,不管冰岛的银行钱从哪里来,都可以非常方便地流入华尔街市场。
国际油价一路飙升,次贷市场欣欣向荣,美国是近两年的投资热土,大量的欧洲资金流入冰岛,又通过冰岛流入美国和其他地区,美国的房产、欧洲的球队、丹麦的航空、挪威的银行等等,近几年有不少大型收购桉都有冰岛银行的参与。
在各种收购桉和投资桉当中,有客户自发的行为,也有冰岛的银行以高存款利息吸收欧洲的资金,又通过政府鼓励冰岛的人民从银行贷款进行各种投资;
在放出去的贷款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放给了银行股东的代理人,甚至是银行本身的代理人,即左手贷给了右手,而贷出去的资金,绝大一部分流入了美国次贷市场。
刚好这几年全球的资产价格飙升,冰岛的银行看起来很是赚钱,从2002年到目前,规模增长了几十倍,已经将近1700亿美元。”
南易说到这里,课堂里的学生们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南易绕了一个圈,其实还是在说次贷。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下堂课我们不在教室里进行,去茶楼,我请大家喝亿兆丰的百年茶砖泡的普洱茶,茶砖是我二十几年前买的,当时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南老师,你的茶砖现在值多少钱?”杜文化问道。
“不知道,没拿去估过价,茶是拿来喝的,不是用来炒来炒去,价格不重要。同学们,今天不用拦我,下堂课以聊天为主,有什么问题要探讨可以放在下堂课,祝大家周末愉快,下周见。”
离开学校后,南易飞到了纽约,去了大颈花园的一栋房子旁听魔法币小组的会议。
加密货币是南易老早就在惦记的项目,上辈子他并没有玩过这种东西,但对于手里长期有一笔闲置资金的他来说,肯定会对加密货币做出一定的了解。
经过长达半年的观察,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加密货币就是没有裁判的割韭场,很难长期抓住“主人”的想法,顺势而为给其充当帮凶割其他韭菜,自己从中分润一二。
当帮凶没什么意思,要当就当制定规则的主人,制定好规则,掌控好收割频率,可以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舒舒服服地收割韭菜。
于是就有了“Evil Mage Group”,翻译过来是“邪恶法师”币小组,对外会隐掉“Evil”,取“Mage”的魔法师之意,组合起来就是“Mage”,魔法币,又称玛格币。
“PaPa,你觉得现在的规则行吗?”
旁听就是旁听,南易和南有穷父子俩在举行会议的房子隔壁一栋。
“数学我不行,上面的公式只能看懂大半,让人弄一个通俗一点的版本给我。”南易收掉手里的PDA,站起身说道:“跟我一起回去聊聊,还是明天再约个时间?”
“回去。”
“走吧。”
父子俩各坐各的车回到斯嘉丽庄园,在码头上点起篝火,支上鱼竿,坐在篝火旁边喝边聊。
“我在飞机上看过你的身体检查报告,稍微节制一点。”
“嗯哼。”南有穷晃了晃酒瓶,“刚刚认识一个新女朋友,玩得有点疯。”
“演员?歌手?”
“Cop。”
“哇哦,你很会找刺激,当心点。”
“枪有人保管。”
父子俩的思维在一个频道,南有穷完全能接上南易的思维节奏。
“嗯。”
“PaPa,魔法币的利益和干系都很大,不是南氏一家能吃下的,需要合作伙伴。”
“你已经开始实习做南氏的掌舵人,找谁合作,你可以自行决定,不过,我建议你把CIA拉进来,魔法币的价值想得到认同,最好的突破口是毒贩、军火商、恐怖组织、情报组织、叛逃祖国的政治人物等等,有了CIA,既可以加一道防火墙,也方便魔法币的推广。”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确定合作伙伴,再去找CIA的关系协商。”
“过段时间,等魔法币前期的事情理顺,你从中抽身出来,让专门的人负责,它的利益还不足以让你太过上心。”
南有穷点了点头,“若瑾上周打电话给我,找我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