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赵匡奕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

没有哪里不一样，虽然因为是遗体，化过了妆，脸部有些感觉生硬吓人，而且整个人又被收拢起来装在了棺材里，但是，怎么看也不会像叶然说的不一样。

叶然说的不一样，似乎真的是在说“不一样”。

赵匡奕不着痕迹地推着叶然往前走，叶然情绪有些不太稳定，眼神几乎是直直地注视着棺材里的杨可。

“叶然，”赵匡奕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回去再说。”

“啊？”叶然有些茫然地盯着棺材里的杨可，“嗯。”

赵匡奕推着叶然，慢慢地跟着哀悼的队伍绕圈，叶然的眼神始终无法离开那具遗体。

如果是半夜三更，他可以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说幻觉，或者说其他什么原因。

但是，现在是白天，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几乎物理系所有认识的人都在。

那个被称作“杨可”的人，遗体就在那里摆着。

大家都绕着遗体在做最后的观瞻，却没有人提出任何的异议。

叶然看着杨可哀哀欲绝的双亲，看着那些唏嘘叹息的同事亲朋，一时间，突然感觉眼前的画面像是无声的，像是自然而然顺着什么自行发展的。

但是，顺着什么呢？

叶然微微回头，看着赵匡奕。

至少……赵匡奕没有变，还是一模一样的样子。

还有二师兄和胖子，也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王老头……

为什么独独杨可有问题呢？

就在叶然一片茫然的时候，赵匡奕已经推着他走到了队伍的一角。

看着叶然的状态，赵匡奕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叶然的身后，然后拿出了iphone手机，悄悄地在叶然肩膀的掩护下，拍下了遗体的面部照片。

照片上的死人，紧闭的双眼，鼻梁不自然地挺着，嘴巴豁开一条缝。

赵匡奕收起了手机，腾出手，揽住了叶然。

这个叶然，虽然不是那个和他飞去瑞士的那个，但是……却是叶然。

王老头在不远处瞄见两人若有似无地靠在一起，愤愤地摇了摇头。

追悼会临近尾声了，上来两个钉棺的工作人员，一时间，整个礼堂里哭声雷动，那一对老人更是扑在了棺材上。

叶然看着那一幕，只觉得身形一晃。

赵匡奕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把他带往外面的走廊。

叶然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眼神略显空洞地往着远处的楼梯，杨可的棺材正被人往下抬，八个抬棺人，后面跟着哀哀欲绝的家属。

为什么……

叶然死盯着那支队伍，杨可为什么又死了？

为什么不是死于车祸，变成煤气中毒？

现在杨可的遗体一旦被运了出去，马上就会被烧成灰。

刚才的一幕，就无法证实了……

杨可……

叶然皱紧了眉头，就像是所有事件里最明显的一个乱因。

“叶然，”赵匡奕将手机放到叶然面前，“真的不同？”

叶然吓了一跳，手机上的照片，让他有些意外。

那正是棺材里的杨可的面部……

看来，叶然抬头看了眼赵匡奕，这人果然够冷静。

叶然拿过手机，仔细地看屏幕上的照片，方才还迷茫混乱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

说实话，拿着遗体的照片，尤其还是面部特写端详，实在不是一件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怎么了？”

“好像，”叶然迟疑了下，“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

“是，”叶然又看了一遍，这下更加肯定了，“我在2003的时候看到的杨可和这个完全不一样。”

“2003年？”赵匡奕表示疑问，“叶然，你要知道一点，某个2003年对你来说，的确就像是昨天一样，但是对这里不同，已经过去了将近8年了，8年时间，一个人可以变化多大，这个你要考虑进去。”

“这个我知道，”叶然语气肯定地回答道，“但是，8年不至于变得让人认不出来吧？”

“完全认不出来？”赵匡奕有些讶异。

“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叶然摇了摇头。

“那你在2010的时候呢？”赵匡奕又问。

“这个……”

叶然突然懵了，2010……

他对2010的杨可好像没有任何深刻的印象，那个杨可车祸去世的消息，他也是辗转得知的，学生时代也过去很久了，所以，杨可到底长什么样，他只是依稀模糊有个概念而已。

对了！

他脑海里关于杨可的最新鲜的记忆，都是在那个2003里形成的！

在那个2003……杨可先是室友，然后又莫名消失，然后又在教室门口一闪而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然隐隐地头痛起来。

“叶然，也许你可以这样想，”赵匡奕一双手稳定地握着方向盘。

奔驰车稳稳地走在马路上，叶然坐在副驾驶上，有些疲倦地将头靠在皮椅上。

“什么？”叶然闭着眼睛，接了一句。

“有一种可能，”赵匡奕一边看着路况，一边解释道，“可能杨可还是同一个杨可，只是你观察角度不一样，所以……”

赵匡奕的理论是从数学角度出发的，而且是极其简单的中学数学。

比如说，空间几何。

当你在一个平面，有两条平行线时，这两条平行线是不会相交的。

当你在两个平行平面上，各有一条直线时，这两条直线也是不会相交的。

但是，如果你的观察点发生变化，你所看到的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真相。

比如说，你在最高层的第三个平行平面往下俯视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这两条直线不是相互平行线，那么你就会看到两条相交的直线，而事实上，这两条直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交的。

再比如，你成为某个平面上的一条直线时，那么你只能自己所属的那个平面所发生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叶然蓦然抬了抬眼皮。

“你现在是在2011，”赵匡奕言简意赅。

“那为什么，”叶然又问，“你、其他人……的样子没有变？”

奔驰车内突然一阵静寂，赵匡奕皱紧了眉头。

是啊……如果是观察角度的问题，为什么叶然只有对杨可一个的观察角度变了吗？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额外的、他所不知道的因素？

“叶然，”赵匡奕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什么戴云天没有问题？”

“呃，”叶然一愣，整个人一滞，“我不知道。”

戴云天，二师兄……

也只是外表没有改变而已。

“也许，”赵匡奕弯过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可以从头查起。”

“从头查起，”叶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看着赵匡奕，“怎么查？”

“没有人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赵匡奕静静地道，“没有任何一个物体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凡事必然有开始的地方，我们只需回溯过去就可以了。”

“回溯过去？”

“对，”赵匡奕微微一笑，“倒过来查，杨可总有档案的。”

“呃，”叶然眼睛一亮，心中一跳。

是啊……每个人从小到大都有档案，只要入学开始，那些档案有文字有照片，还有相关的人物关系……

“能看到档案？”

但是，档案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开放的吧？

“你担心什么，”赵匡奕看着他，又是一个弯。

车稳稳地驶进了公寓大楼的地下车库。

叶然大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担心。

可是形势逼人啊，这局面真是越来越让人把不住了。

赵匡奕停稳之后，叶然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赵匡奕也下了车，转身锁了车门。

叶然跟在赵匡奕身后，往前走，走到车库电梯面前，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赵匡奕敏锐地感觉到了，伸手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缓缓地在两人面前打开了，赵匡奕率先一步跨了进去。

叶然不由自主地站在门口犹豫……

又是电梯……

这两天因为他的电梯恐惧症，赵匡奕一直陪他楼梯上下。

现在……又是电梯……

叶然犹豫地看着电梯里的赵匡奕……

赵匡奕也看着他。

“进来……”

赵匡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