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宿舍准时熄灯了。
叶然躺在床上,透过白色的蚊帐看头顶的天花板,因为是上铺,天花板其实就在面前,一抬手就能碰到。
叶然看着天花板,感觉很别扭,他离开这学生时代的上铺有多少年了?
真的有七年了,为什么感觉其中有一个巨大的割裂呢?
不仅是天花板,这间宿舍是走道最里的,叶然和戴讲师的床靠着的墙,其实就是整栋宿舍楼的外墙。
你要是把耳朵贴在墙上,还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这种感觉,就好像这个床连带人都是悬空的。
叶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说到悬空,其实地球正是悬空在宇宙中的,只不过,日常生活中感觉不到这一点而已。
“悬空”,叶然脑子里突然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于是,越发地睡不着了。
此时,睡不着其实不止他一个人。
“叶然,”和头对头睡的戴讲师,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了,“睡着了吗?”
“没有,”叶然轻声地道。
心里在叹气,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虽然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的被窝里。但是,这是2003年的床和2003的被窝……毕业的那天,这套床被他都没带回去,估计早就被后面入住的新生扔出去了。
叶然想到这里,觉得浑身别扭,虽然有些热,但是死活不敢掀身上的被子。
戴讲师又小声地说,“叶然,我睡不着,聊聊天吧?”
“聊什么,”叶然小声道,“胖子和……杨可睡了吗?”
叶然扭头透过蚊帐,去看对面的两张床。
其中的一张床上,睡着一个2010年已经死了的人。
突然,对面床也发出了声音。
“我也没有,”说话的是杨可的声音。
叶然差点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宿舍内黑qq的,叶然努力想要看清对面蚊帐里的人。
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面蚊帐的那个杨可……不是杨可。
“叶然,戴子,”杨可又发出了声音,“你们俩个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杨可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叶然听在耳朵里,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当然,也不能指望戴讲师回答什么,这家伙估计心理防线还要脆弱。
“咳……”叶然清了清嗓子,“杨可,明天是不是要开始军训?”
“是啊,”杨可的声音回答,“听说今年不拉练了。”
“是吗,”叶然心里当然知道他们那一届没有拉练。
至于为什么没有拉练的原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说上一届,”杨可的声音又在说,“拉练的时候,有个人心脏病死了,所以我们这届就不拉练了。”
“是么,”叶然还是两个字,心中却暗暗奇怪了,“你听谁说的?”
这件事情,不是他告诉杨可他们的吗?
怎么,现在变成杨可来告诉他了?
难道说……叶然眼神一眯,这个2003被改动了什么?
或者说,这个2003不是原来的2003?
又或者说,不是真的2003?
到底是什么呢,叶然在黑暗里飞快地思考。
他清楚戴讲师如果记性好的话,应该也听出了其中的破绽。
叶然想的没错,戴讲师是个记性非常好的人。
所以,他现在拉紧了2003的被子,恨不得把头也藏进去。
“叶然,戴子?”杨可的声音又响起来,“还醒着吗?睡了?怎么没声音了?”
叶然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里,戴讲师听盟友没有反应,只好抖抖豁豁地自力更生了。
“胖、胖子……”戴讲师紧张得有些结巴,“睡着了?”
“不知道,”杨可回答道,“要不叫他?一起聊?”
“算了,算了,”戴讲师一听马上道,“要不我们也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军训吗?”
“是啊,”杨可道,“那睡吧,好像叶然睡着了。”
戴讲师连忙“嗯”了一声。
这种黑暗中的噩梦交谈,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叶然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进入了全封闭式思考状态。
相对论中,时间与空间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四维时空,能量与动量也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四维动量。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可以准确解释宇宙的大物体,如天体。
而在微观层面,却是量子力学的天下。
如果用相对论来解释他们目前的状况……
那么他们是这个时空,多出的能量。
而根据守恒原理,能量永远是守恒的。
没有无缘无故多出的,也没有无缘无故减少的。
问题就在于,如果他们是这个时空多出的能量。
那么,这个时空是怎样进行自我平衡的呢?
还是说……毕竟到目前为止,2003年的他和戴都没有出现过。
难道就是简单的两进,两出吗?
会这么简单吗?
再换句话说,如果他在2010年是130斤体重,在2003年是125斤……
那么请问,这5斤质量的能量,又该如何平衡呢?
如果他们出于时间旅行状,或者说时间旅行是宇宙小概率事件……那么,宇宙在整体上又是怎么自我调节和平衡能量的呢?
叶然是想着问题睡着的,用王老头的话来说,就是——带着问题睡觉,就不光光是睡觉了!
虽然说,通常带着去睡觉的问题,第二天醒过来,要么忘了,要么……还是问题。
比如,宇宙问题;比如,赵匡奕问题。
戴讲师睡眼惺忪地握着牙刷,他昨晚睡得极其惊险,做梦在南极呆了一整夜,周围全是企鹅,
“叶然,我的电动牙刷呢?”
叶然刷牙的动作一顿,眼前一黑,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把2003年的牙刷放进嘴里。
才刷了上下三下,就被问这种白痴问题,幸好,杨可和胖子,还在起床中,而且整个盥洗室就他们两个。
“在2010,”叶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小声道。
“呃,”戴讲师一愣,打了个冷战,“靠,我忘了。”
“没事,”叶然漱了漱口,道,“想起来就好。”
戴讲师彻底地清醒了,抑郁地继续刷牙。
杨可和胖子拿着脸盆进来了,杨可还拿来了热水瓶。
“你们不用热水?”
“男人用什么热水,”胖子切了一声,“冷水洗脸,皮肤好!娇嫩!”
说完,看了戴讲师一眼,啪地把刷牙杯放在洗槽边,结果一个用力过猛,刷牙杯滚进了洗槽。
戴讲师嘴角一抽搐,看来这胖子没完没了了。
无奈,只好放开嘴里的牙刷,伸手捞起来,递给胖子。
胖子一愣,也就那么伸手接了过来,乖乖地刷牙了。
杨可早就刷完牙了,看了看,走到最里面,开始洗他的热水脸。
叶然他们寝室算是起的早的,十分钟后,只听见到处是开门声,轰地盥洗室里突然就挤满了人,抢水龙头,跟冲锋陷阵一样。
叶然拿着他的刷牙杯,看呆了。
这个景象……他差不多都忘了。
真是好神奇啊!
“同学们!同志们!”
突然,走廊里响起一个激昂的嗓音,叶然回头一看……
靠……居然是本科时候的班长。
“未来的烈士们!……”
走廊里突然一静,然后猛地爆发出各种各样的骂声,夹带各地方言。
没办法,j大的学子永远来自祖国各地。
“no,no,no,口误,口误……”
该班长忙接连几个弯腰鞠躬,表示真诚的歉意。
“我他妈内心的台词是未来的勇士们!勇士!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他这么一表白,周围的反馈就更加丰富多彩了。
“老皮,你酱油喝多了吧?!”
“没刷牙的,不要喊!”
“勇毛士,叫我巴图鲁!!”
……
班长大名皮越能,其实名字挺好的,就是说话喜欢扯大旗。
他一看手下那一票又愤怒了,连忙换上了人民代表的嘴脸。
“同学们!安静,安静……我主要只是想通知大家一下,军训集合,就在我们楼下的南区食堂,大家可以先享用丰盛的早餐,然后聆听部队连长的训话!”
说完后,立刻转身就溜了,剩下背后一片更踊跃的骂声。
不过,骂归骂,骂完了大部队还是开向楼下食堂。
南区食堂的早饭,也就比北区好那么一点,和东区一比,这一点,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什么肉包、菜包、花卷、馒头,还有豆浆什么的,都是浮云……俗话说,能吃一点是一点……
胖子一马当先地抢到了窗口的四人座,叶然带着人去排队买早饭了。
戴讲师认命地跟在叶然后面,曾几何时,他又要“抢购”早饭了呢?
“哔”——饭卡在刷卡机上,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叶然他们端着早饭,走向胖子抢好的座位。
更让人庆幸的是,胖子为人真的很端正,完全不近女色。
刚才来了两个搭讪,并企图搭座的女生,被胖子义正严词地拒绝了。
“戴子,”胖子往戴讲师手里瞄,“我的肉包呢?”
“啊?”戴讲师一愣,“不是菜包吗?”
胖子兵败如山倒,无精打采地接过戴讲师手里的菜包。
这一顿早饭,很平常。
除了……叶然恨恨地盯着角落里那张桌子。
空荡荡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喝着一杯豆浆。
居然没人去搭座,原因分为二:
男生,是因为不想去做陪衬;
女生,是害羞……羞的。
但是!
叶然愤怒地想,你一大三的,坐在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