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再端一碗来!”
梁王开口道。
“逆子,孽障!”
皇帝吼出声来,满是愤怒。
江如海微微闭了闭眸子,转身又去倒了一碗。
“朕,待你不薄。”
皇帝盯着江如海,似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这一声,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的地步。
这一幕,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他的父皇,大楚的开国圣宗,亦是如此绝望的看着他。
一声声骂着逆子,一声声骂着孽障。
而他,则是闭着眼睛送他上路。
江如海闭眸不语,一句话也不说。
梁王叹了一声,道,
“父皇放心,儿臣会撑起我们大楚,甚至问鼎中原,剑指北魏,我大楚兵强,您不敢做的事情,儿臣会替您做好,您就安心的上路吧。”
梁王一字一句的说着,皇帝听着似是想起自己二十年前所说,
“父皇放心,儿臣会撑起大楚,甚至问鼎中原,一统天下,您当初没能来得及做的事情,儿臣会帮您做好。”
言犹在耳,可不知什么时候,却是被他抛在了脑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不能做到,也不敢做到。
他只能,也只敢好好的守着这个国家。
只怕稍有不慎,后世留名,说他是个没用的皇帝。
可如今,被自己的儿子逼到这等地步……
皇帝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不知何时,他的身体已经如此的差了,微微动气,都会吐血。
一身污脏,可如今,没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去给他清理。
只有梁王和德妃,还有最后的江如海,三人,冷眼等着,等着他撒手人寰。
江如海又是带着汤药来了,皇帝的眸子里依然有着不甘。
身处高位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甘愿赴死的,更何况是面对着自己这个犯上作乱的逆子?
他还想要等着,还想要多等一会儿,等着或许会有忠心的臣子来救他的命。
亦或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儿子。
德妃似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临了了也不想让他安生,只是笑道,
“陛下是在等人吗?裕王,还是齐王?您不用多费心思了,杀手早就去了政事堂和清凉寺,他们会提早在下面等着您。”
齐王被砍了一刀,还被碾碎了脚骨,虽然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救下,但一个残废的皇子,还是一个没有什么依靠和权力的,是没可能对大局造成影响的。
而至于裕王,清凉寺传来消息,已经取了他项上人头!
没有人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苏阁老年事已高,孙淮的府邸也被围住了,杨南山在他们手里,而至于那几个武将。
定北侯府早就退出了权力中心,安定候又是远在前线,宣武候也在年后去了西境戍守,大半个禁军在他们手里,又有谁,能拦的了他们?
皇帝眸子瞪得浑圆,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或许德妃已经死了上千遍了。
德妃看着他这样无助和愤怒的样子,不觉心中一阵畅快,将江如海叫住了,亲自走上前去。
“夫妻近三十年,妾身亲自,送陛下一程。”
她说着,直接拿起了托盘上的茶碗,按着皇帝,想要给他灌下去。
皇帝挣扎着,德妃使了个眼神,便是有两个小太监上来将皇帝按住。
都到了这个时候,众人看得清形势,自然站队也很快。
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的帮忙,皇帝很快的便是无法挣扎了,被牢牢地按住。
德妃径直抬手掀起了皇帝的下巴,将他的嘴掰开,将药给灌了下去。
皇帝是不可能配合的,挣扎间,药洒满了床褥,可德妃不在意,因为皇帝喝下去就好。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初升,已经开始天明了。
梁王很是耐心的等着德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后受了太多委屈,也该有一个了结,这是皇帝欠他们的,欠他们母子的。
德妃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走吧,该上朝去了。”
梁王听着颔首,看向了江如海,
“请吧,江公公,待会还要您宣旨呢。”
江如海听着微微闭了闭眸子,似是在下着什么决心,最后回头有看了皇帝一眼。
只看见这二十多年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如今正狼狈的倒在床褥里,还没咽气,只是愤恨的盯着他们。
盯着梁王这个逆子,盯着他这个叛徒。
最终,江如海跟着梁王走出了养心殿。
出了养心殿,杨南山还在那里等着,梁王将圣旨放到了杨南山的面前,
“杨大人,待会,还要劳烦您了。”
杨南山看了一眼圣旨,终于露出了一晚上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他对着梁王一礼,脸上带着笑意,
“臣,义不容辞。”
梁王听着颇为满意,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是谄媚至极,一心想着要鸡犬升天。
可下一刻,长剑刺破皮肉的声音,两个小太监相继倒下,至死,脸上都还带着谗言媚语时的笑容。
德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对着梁王道,
“宫里交给母后,你上朝去吧。”
梁王对着德妃一礼,
“儿臣,告退。”
德妃点了点头,而后梁王带人离去。
待所有人都离去,德妃才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女和侍卫,唤人将地方打扫干净。
德妃眼中带着希望的光芒,仿佛此去,他的儿子,已经是注定了万丈光芒。
而与此同时,养心殿里,在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一抹玄墨色的身影悄然落地,衣角的鎏金纹路被清风气,刺在锦缎上的五爪金蟒似是活过来一般。
已经眸中暗淡等死的皇帝颓然在床上,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只是在感觉头顶的光线被人遮挡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不看还好,一看,却是看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要看到的人。
德妃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父皇在奇怪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赵劭先一步开口道。
皇帝只是瞪着他,并不说话,亦或许,历经刚才的一番挣扎和折腾,他已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赵劭,锦被中的手牢牢地扣住床板。
他现在只希望,是自己临死前,看到的幻象,亦或是临死前,看到的死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