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巷是小刘山还留着的最老的接到，里面弯弯曲曲的连接着无数老房子，从外头看只是一条小巷子，里面却大得很。磨得发亮的石板路，绿藓青苔的墙壁，时光仿佛停滞了一般。

三十三号在巷子深处，本来巷子就冷清，到了三十三号这里，更事人迹罕至，外头的声音一点都没传进来，只有墙角上站着的猫，才给这地方添了一丝生气。

路很窄，只能让一辆车通过。不过荆天宇还是让人开着车一直进来，幸好没什么人。之所以一定要开车进来，是因为要送给金凯诚的礼物比较大，人手搬进来太满——那是一个很大的松树盆景，树高差不多两米，陶盆可以用来洗澡。

“这盆景究竟有什么好的。”回头又看了一眼，荆天宇很是纳闷，“这么一棵小松树，山上到处都是。”

“这可是很名贵的苍松迎客。”顾小清说，“是由盆景大师典洪雪精心选材，养了十几年，才能达到这种完美的造型，看似天然朴质，一点都没有人工雕琢的意味。要卖的话起码要十七八万呢。我们家和典大师关系好，他才肯收个成本价转让，也要三万多呢。”

“三万多？”荆天宇吓了一跳，“虽然我没买过盆景，不过三万多这也太离谱了吧，我看这种造型的松树很常见啊，公园的盆景园就有一堆，都随随便便的种在那里，根本没人看守，不可能都是好几万的东西吧？”

“那些不同，那些是用铁丝刨子硬绑出来的造型，人工痕迹太重。”顾小清说，“所以根本不值钱。”

“这有区别吗？”荆天宇问。

“当然有了，就好像天然美女和做整容手术做出来的后天美女，你说哪一个比较贵？”顾小清说，“你看不出来，人家金老师可是行家。”

“他真的会喜欢我们送他一棵树吗？为什么不直接送他两斤虫草呢？”荆天宇问，喜欢树的人不多，不喜欢虫草的人也不多，就算不喜欢虫草，也会知道虫草的价值，感受到荆天宇的诚意。可是盆景的话，不懂的人你送盆景人家只会觉得麻烦，就好像荆天宇一样。

“阿宇。”顾小清说，“我已经叫人查过了，金凯诚退休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很少在外活动，专心弄盆景，还曾经用一个火树银花盆景拿过乐阳夕阳红杯艺术创意比赛70到75岁组清风纪念奖。”

“这什么野鸡奖！”荆天宇说。

“不是野鸡奖啊，市宣传部举办的正规比赛。”顾小清说。

“哪里正规了，还纪念奖呢。”荆天宇说。

“头等二等那都是要给老干部的，其他人只能争三等奖，盆景又不是主流项目，能够拿个纪念奖就很不错了。”顾小清说，“我还想问你为什么非要从金凯诚这里打听消息，要找人问小刘山的事情很容易。你找我”

“这一次不同。”荆天宇说，要是其他事情那也就算了，这一次却不同，黄葛树挖了陷阱等着荆天宇跳呢。荆天宇和顾小清的关系是明摆着的，要是通过顾小清来打听，说不定就被黄葛树和戴秘书给设计了。

“怎么？”顾小清问。

“我怀疑这一次可能有问题。”荆天宇说。

“黄葛树那边有问题？”顾小清立即就明白过来。

“拆迁土地可是最肥的活，他怎么会平白无故让给我。”荆天宇说，“你认识的人，很有可能他也认识，万一落到陷阱里面那就惨了。所以我一定要找个黄葛树没想到的角度来插入。”

“金老师就是这个想不到的角度？”顾小清问。

“谁都想不到吧。”荆天宇说。

“想是想不到，可是也很没效率啊。”顾小清说，“金老师只不过是个学校教师罢了，能知道什么。你要买地，不论开始是找谁打听消息，到最后还是要找地主才能商量价格，那还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的。”荆天宇说，“从不一样的道路前进，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如果真的有陷阱，最少也能打乱他们的步伐。”

“还不一样的风景呢。”顾小清说，“我就看看你能查出什么结果。”

那是肯定有结果，荆天宇听着黄葛树和戴秘书商量下套呢，只是还不知道套在哪里。所以荆天宇要出乎黄葛树的意料之外，倒不在乎究竟能打听到多少消息，只要出乎意料就行了——那么黄葛树就要和戴秘书商量怎么应对，荆天宇不断的使用能力，撞上他们密谈的机会就大了。

“你就放心吧。”荆天宇说。

这时候三十三号的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金凯诚从里面走了出来，对荆天宇和顾小清说：“荆先生，顾小姐你们来了。”

“金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荆天宇问。

“废话，这儿一向没什么人出入，你们这么大一辆车开进来，谁听不到。”金凯诚说，“九曲巷已经没几个人住了，本来还有十几户人，后来下大雨把那个继电器什么的弄坏了，停了一个多月电才修好，很多人都搬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没地方去的老家伙。”

“这地方我看挺好的，老房子，古色古香。”荆天宇说。

“老房子用来拍照片事很好，用来住就不好了。”金凯诚哼了一声说，“冬天冷，夏天热，下雨漏水，房子发霉，水电不好，电线全都露在外头，上下水都不全，只能去院子里面倒水。要不是没办法，谁想住在这里。”

“金老师你的退休金应该不少吧。”荆天宇才不信。

“可是我那么多树呢。”金凯诚说，“还能搬到哪里去，就算去乡下，也得花好大一笔钱呢，搬迁费用都得上万，我可出不起这笔钱……咦，这是苍松迎客？”

“金老师看出来了。”顾小清说。

“是典洪雪那家伙做的吧！”金凯诚瞪着一双牛眼，一下子就跳上了车厢，围着那棵松树看来看去，“老远就闻到了典洪雪那家伙身上矫情做作的味道。我就是喜欢用铁丝怎么了，这是树来的，用了铁丝做造型有什么好奇怪的，伤口长好了就行嘛。还什么自然生长，自然生长能成型才怪，用生长激素还不如用铁丝呢。不就是植物生长激素贵我这种穷人用不起吗。”

“植物生长激素很便宜的吧。”荆天宇说，“种西瓜的都用得起，没道理种盆栽反而不行。”

“不是那种。”金凯诚说，“植物激素有很多种，尤其是我们盆栽用的品种都比较特别。而且不是有激素就行的，还要每天查看生长情况，控制温度湿度，最好还要温室，总之就是花钱越多越好。原来盆栽只是我们这些穷苦人消磨时间的玩意，没钱没关系，只要有时间有地方就行。典洪雪那家伙却在宣扬什么铁丝不好，不自然，伤害植物，要我们改用他们那种办法，建温室，用植物激素，没有几十万根本玩不来。他要搞产业化要赚钱，我也没意见，可是攻击我们这些传统的盆景玩家伤害植物制造畸形算是什么意思。”

“这个……”荆天宇不知道该说什么。

“植物就是植物，和动物完全不同，修建枝叶并不会伤害植物，铁丝也不会。”金凯诚说。

“所以你看，你永远都不知道意外怎么发生。”荆天宇总算是想到一句词，对顾小清说。

“我也真不知道……”轮到顾小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们带这棵树来干什么。”金凯诚问。

“本来是送给你的。”荆天宇说。

“本来？现在不送给我了吗？”金凯诚问。

“啊？金老师你还愿意要吗？”荆天宇问。

“当然。”金凯诚说，“我要仔细研究一下金凯诚的作品，要不然怎么能打倒他。我要做出比金凯诚更好的作品。”

这还真是……意外啊，“你喜欢就好。”荆天宇说。

“这盆栽不便宜吧，按照典洪雪的个性，起码要收你们十万八万的。”金凯诚说，“钱我是给不起你们，不过我也不会白白要你们的东西，我这里有什么想要的，你们尽管拿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打听一下消息吧了。”荆天宇说，“陷进去再说？”

“好。”金凯诚说，“请进。”

金凯诚的屋子门很大，里面更大，进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分成四块花圃，里面种了几十棵高高矮矮的树。叶子或大或小，形态各异，荆天宇也认不出来。要说好看也挺好看的，可是花所有的时间和心血去照顾这么一堆树，荆天宇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

他家里也种过花，平时除草施肥什么的，隔几天照顾一下就行，也就是夏天太阳最猛烈的时候得每天浇水，慢慢养大开花，也挺有成就感的。可那只是业余爱好，而且这些树绝大多数都不开花。

再进到里面的屋子，条件果然不好，墙壁发霉了，边角处聚集着细细的泥土，还有一只蚱蜢呆在桌子上。金凯诚若无其事的把蚱蜢弹开，倒了两杯水给荆天宇和顾小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