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炫普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并肩坐在皇宫的门槛上,共同讨论这个五六岁小姑娘的婚嫁问题有什么不对。
“瑕不掩瑜嘛!男人谁能没个缺点?一点缺点都没有的男人还是男人吗?那是神仙。再说了,他那不叫懒惰,应当叫言简意赅。还有,他现在为了整个雁山的军事政务操碎了心,哪还有功夫在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就叫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房炫普的嘴巴越张越大,他已经被郑瑾这个小丫头深深地震撼了。小丫头这些话,可是很多朝堂上的老臣都想不到说不来的。
包括房炫普他自己,他刚才还在为王铮的信上没有抬头的尊称,没有结尾的自谦生气,甚至还因此揪掉了几根胡子。
“这些···刚才你说的,都是你想出来的?”房炫普有些汗颜,自己偌大的年纪,竟然还没有一个几岁的小姑娘明白事理。
“哈哈!房爷爷,你的样子好傻哦?我还小,怎么能想的那么多。这些话,都是我姐私下里和我说的。”
“啊!还好,还好。”听说这些话都是洛阳公主郑妽说的,房炫普才稍微不那么自卑,要不然,这个才五六岁的小丫头也太妖孽了。
可他仔细再想想郑瑾的话,除了对她无心的嘲笑表示无奈之外。还对洛阳公主的话上了心。
郑妽居然也对王铮如此推崇备至,莫非,她除了喜欢王铮的书法和诗词之外,还有别的心事?
“房爷爷,你手里的,是微臣抹酱给你的私信吗?”郑瑾昂着绝美的小脸儿,指着房炫普手里的信封问道。
她今天把自己未来的夫婿使劲儿夸了一通,最后又想到了今天发愁的初衷。
“是啊!怎了?”房炫普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就随口答道。
“那···既然信里只有六个字,也不是还要入档的公文,房爷爷只需把信里的内容告诉父皇就行了,能把信笺给雪奴吗?”
“你···有用?”房炫普这时才回过味儿来,这个鬼灵精怪,和王铮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小公主,貌似在打他手里信笺的主意。
“雪奴和房爷爷说过了啊!我姐想要微臣抹酱的墨宝,都快想疯了。我把这信笺送给我姐,她不是就不会去雁山了吗?我可不想让我夫婿和我姐暧-昧不清。”
“啊?这个···好吧!”房炫普又被郑瑾这个小丫头雷了一下,他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伤了这个可爱丫头的心,也不能影响她未来的婚姻哪!何况,这封只有六个字的私信,也并不是多么重要。
把信笺交给郑瑾,看她一扫原来的忧愁烦恼,拿着信笺蹦蹦跳跳地跑远,房炫普摇着头暗笑,这个丫头,还真是个人精,她长大了真要是嫁给了王铮,也够王铮那厮喝一壶的。
‘可是,郑妽呢?她怎么办?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哦!房炫普连忙摔了下头,把自己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进了内书房给皇上见了礼,房炫普坐下摸着胡子喝了口茶汤,这才对皇上郑成缓缓说道。
“皇上,最近二十多天,未见草原上雁山中军的只字片言,老臣实在是焦虑不安,就去信询问···”
“哦?雁山怎么说?”和房炫普是同样的心事,皇上郑成这一段也是寝不安枕食不知味,满心都在想着那些陷落在草原上的将士们的安危。现在听到房相去信询问过了,他也很是紧张地问道。
“卫晃卫将军说,他确实不知道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和咱们知道的一样多,他还不敢胡乱猜测,但他也很担心。”
“哦!”郑成颓然坐在龙椅上,神情顿时萎靡不振。
“郑耀和戴忠以及薛韶的信里,和卫晃说的差不多,都不是咱们想知道的。”房炫普依然捻着胡子慢条斯礼不紧不慢。
“老臣无奈,只得不顾脸面去信亲问微臣抹酱了。”
“唉!他即便是再聪慧,和雁山中军间隔数千里,又能知道什么?”郑成的神色愈是萎靡不安。
“微臣抹酱说了六个字,别着急,看大戏。”
“唉!···我雁山中军,休矣!”连王铮都只能说别着急了,看来雁山中军真的是没有希望了。郑成颓然瘫坐在龙椅上,再也没有了精气神。
雁山卫在草原上的连番大捷,他很是高兴了一阵子,也从来没有过的扬眉吐气意气风发战意昂扬,他想让王铮继续指挥千军万马,扫平哒突以靖西北。他甚至还想再次御驾亲征,当然,是让王铮指挥,来一次大胜,以报当日林州城外惨败之辱。
可是,还没荣他高兴多久,雁山卫,草原上,再没有片言只字的好消息。他不敢想雁山中军已被全歼于草原上,他真的不敢想。那是从雁山卫近十万将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万两千余大郑精锐中的精锐啊!
“皇上莫担心···”房炫普看皇上的神情,不敢让他太失望,就张嘴劝道。
“莫担心?朕能不担心吗?雁山中军,我一万多大郑的精锐啊!”
“皇上真的无需担心,微臣抹酱都说了,别着急,看大戏。”
“那又怎么样?”
“皇上你想,王铮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郑成白了房炫普一眼,很不爱听他这句不负责任的话。
“皇上别误会···”房炫普当然把郑成的不满看在眼里,他连忙解释。
“老臣没有不爱惜我大郑将士的意思,我是说,王铮都不急,就说明他已胸有成竹,他都胸有成竹了,咱们在千里外的上京干着急有什么用?”
房炫普看郑成懵懂的目光,就继续解释道。“皇上,微臣抹酱那个混小子做过错事吗?”
“那倒还没有。”郑成顺口答道。他自从认识王铮始,至今日止,的确还没听说过王铮做过错事,当然,他叫他小老头儿这种小事不算。
“皇上再想,王铮做过不靠谱的事情吗?他从来都是思虑长远,最善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更何况,看大戏啊皇上,他让咱们别着急,等着看大戏就行了。”
“看大戏?你是说···”听到房炫普的话,想到了另一种自己最想看到的可能,皇上郑成立马坐直了身体,瞬间就睁大了双眼,精神焕发。
“就是,哒突军不是退回草原了吗?他不是早就派数百商人和细作混入草原了吗?那些商人和细作,不是都带着数百数千斤的巴豆、和其他能致人上吐下泻的中药了吗?今日接到雁山卫的公文里,不是说王铮又派了一万五千轻骑去接中军了吗?皇上,你想想,如果他也以为中军已被围歼,还会派将士们去草原送死吗?这些二次进入草原的将士们,难道仅仅是去迎接中军将士的吗?皇上你想想,仔细想想。”
房炫普这一连串的问句把郑成震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
“信呢?微臣抹酱的信呢?在哪里?快拿来让朕瞧瞧。”
“皇上,信笺不是关键,信里的内容才是关键。再说,王铮的信不在微臣手里,已被小公主要走了。”
“雪奴要王铮的信做什么?”
“呵呵!小公主人虽年幼,眼光却是独到啊!老夫实在是佩服之至。”
“房相,啥意思?你仔细说说。”
接着房炫普把自己刚才在门外和郑瑾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皇上郑成听后昂首长笑,声振屋瓦。
“哇哈哈哈!朕的这个宝贝女儿啊!倒确是可爱,说的也都在理。可她这么小就开始内定夫婿了,是不是太早了点?何况,她内定的居然还是王铮这么个家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那混小子,本事是有,可他也会气人,他要只是个武将,朕平时不理他太多,眼不见心不烦,也就忍了。万一他要是娶了朕的宝贝女儿成了朕的女婿,还比雪奴大了近二十岁,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朕还怎么受得了他的性格?还不得被他气死?”
郑成说的难听,但他脸上的笑意却也不是作伪,他对王铮并没有太多的不满意。最多的,他只是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罢了。
放下心的君臣二人又兴高彩烈地闲谈了一会儿,房炫普告辞出了御书房,刚走到门外的台阶上,就见兵部尚书陈琦,自己的左膀右臂急匆匆跑了过来,他抬眼看到了房炫普,人未到声先到。
“房相,房相慢走,属下听说王铮来信了,他怎么说?”看来,陈琦对雁山的局势也很是关心。
他当然关心,雁山卫所有大捷的功劳都有他兵部的功劳,要不然,他这个排名本就靠后的尚书,就更不显眼了。
房相年事已高,他卸任之前,就会从六部尚书里,挑选出一位尚书作为右相着重培养,右相比六部尚书高半级,等房相这位左相卸任后,副相就会顺理成章地接任首辅,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郑第二人。
现在,六位尚书明面上看着和谐,暗地里却是明争暗斗互不相让,都想更进一步成为大郑第二人。
如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里,兵部的排名只是第四名,是他最大的短板,但他也有优势,那就是,大郑挑选首辅的规矩,一般都是从吏部户部和兵部这三大部里挑选,礼部刑部和工部的可能性极小。
如果之前能有在吏部和户部做一任侍郎的履历,那就更是首选。碰巧,兵部尚书陈琦就在吏部做过侍郎。所以现在,他和同样做过户部侍郎的吏部尚书钱望的呼声最高,两人就看谁更受皇上和房相的赏识了。
“呵呵!陈尚书也来了?微臣抹酱说:别着急,看大戏。呵呵!就这六个字。”
房相神情轻松呵呵笑道。
“别着急,看大戏?啥意思?”陈琦皱着眉头思索。他也知道王铮太懒,写的信都是极短,可是再短也是一封信不是,你也不能只写六个字啊!那不是浪费信笺吗?
“啥意思自己体会,我也不知道。”房炫普说完,不再理皱眉沉思的陈琦,哼着小曲脚步轻快,转眼就走出了老远。
路上,房炫普又遇到了捂着肚子疾步奔来的户部尚书吕进,只见他一边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房相,我听说王铮来信了,他怎么说?”
“哦!呵呵!有这回事儿···”房炫普看吕进一手捂着肚子,一边夹着双腿,神态很是怪异,就停下身躯,好奇地看着吕进缓缓说道。
“吕相,你这是怎了?”
“哎呀!房相你快说啊!我吃坏了肚子,一听说王铮来了书信,担心草原战事,没顾得上茅房就跑来找你了,现在,···是真憋不住了啊!”
吕进都快哭了,他说着话还急忙用右手捂住了屁股,指尖摁在沟沟里,并拢双腿踮起脚尖,脸上也非常丰富,又是呲牙咧嘴又是连声吸气,看来,还真是憋的不轻。
“哦!原来是吃坏了肚子,无妨,你下衙后跟我去我家,我有···”房炫普依旧是不紧不慢,他好像压根就没看到吕进实在难忍的表情。
“房相啊房相,算我求你了好吗?你就快说吧!等我一会儿去过了茅房,你让我跟你去草原都行。”
“哈哈!好吧!老夫就不逗你了,王铮的信里只有六个字:别着急,看大戏。”房炫普也真怕吕进会拉在裤裆里,要不然连他也会跟着丢人。
“啊?你是说,咱们无须担心,只管等着看戏就行了?”吕进大喜若狂。
“然也,你···哎哎你跑啥?”房炫普都没说完,就见吕进快速地左右瞅了一眼,转身就夹着腚一溜小跑,进了最近的一个小衙门。
“哈!反映的还挺快,这么快就想透了。”房炫普指着吕进的背影哈哈大笑。
房炫普回到宰相官邸,还没坐下喝口水,就见秘书监监正哈着脸凑了过来,在他身后不远,还有三五个官邸的书吏正在窃窃私语。
“房相辛苦了,房相,我听说王铮来信了,他···”
监正还没说完,房炫普就笑呵呵地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也想打问草原的战事?”
“房相明察秋毫,嘿嘿,是这个意思,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无妨,哈哈!今日就借你之口传扬出去,省的所有人都疑神疑鬼的,都不能好好做事了。”房炫普停住嘴喝了口茶汤,监正连忙又恭敬地倒上。
“王铮的回信里只有六个字:别着急,看大戏。呵呵!知道什么意思吗?”
“别着急看大戏?房相,卑职愚昧,实在是不懂。”
“哈!不懂就回去琢磨琢磨,等你品过味儿,就不再为草原上的事儿担心了。去吧!告诉你的同僚,以后该怎么就怎么,和以前一样,做好自己的事情,雁山卫那些战死的将士们都看着我们呐!”
“诺,卑职记住了,房相,已过了下衙时刻,您也回家歇着吧!别太操劳了。”
“嗯!小子有心了,老夫这就走。”
房炫普看那监正走后,又喝了几口茶汤,这才施施然走出衙门,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晃晃悠悠走出了宫城。
随着‘别着急看大戏’这句话的传开,随着房相的离去,越来越多的人在下衙时刻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才走出衙门,走向了家的方向。
当然,也有人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相约去了茶楼酒肆歌苑妓馆,小嚼大饮一醉方休,提前庆祝以后将会看到的大戏。
从此以后,皇宫内的各个衙门里都是各忙各的,实在没事可干的,就眯着双眼打着拍子哼着小曲儿自娱自乐一番。很少再有人凑在一起议论草原的战事。也很少再有人堵着兵部的大门等雁山卫的消息了。
大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心吧!雁山卫有那坛子好酱在,哒突人再折腾又能怎么样?莫非哒突狼王还能翻上天去?
那坛子好酱,成了雁山卫镇卫之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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