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见他俩不说话,后知后觉道:“我把你们吓着了?”
陈登抽了抽嘴角,避而不答,左盼右顾言其他:“欸,我去给你找件衣服。”他说完就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了,厅中只剩下郭嘉与司马黎二人。经过一阵惊吓与惊喜过后,司马黎才算实实在在地感到欢欣。
“快过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她唤了一声还站在门边的郭嘉,招他走到里面来。
“在这里?”他反问了一句,脸上却并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反倒大步走了过来,任由她把自己身上湿冷的外衣剥下来,身上只余了一件中衣,显得身子更为清瘦。
“反正你也不在乎……奉孝,你怎么又瘦了?”她将他的衣服取下后,顺势环上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深觉腰上细了一圈儿,简直“不盈一握”。
她责怪似的嗔了他一眼,抬头又见他的下巴也变尖了,还带着青色的胡渣。
“不单我,文若瘦得更厉害,他为了筹集军粮的事已经忙破头了。”郭嘉轻飘飘地将重点转移到荀彧那里去,语气颇像小学生,逞强道“我比那谁谁谁好多了”!
司马黎拿眼前这“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抬起头来蹭了蹭他下巴上的胡渣,亲昵了一番的同时,也在酝酿着如何告诉他一则他盼了许久的喜讯。
“我就离开了片刻的功夫,你们又黏上了。”陈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人分开相拥的身子,转头向他看去,见他捧着一叠衣服边走近边说:“也罢,幸亏奉孝你来得早,你要是来晚了,心心念念的儿子就得姓陈咯。”
这不按理出牌的陈登!
恐怕他也没想到司马黎还未来得及亲自说出口,他就调侃上了。
郭嘉“哼”了一声:“我的儿子岂能便宜了你……”他的话刚刚说完,即回过味儿来,回头将司马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惊喜道:“阿黎,你……有孕了?”
像他这样对世态淡泊的人,还真是鲜少这般喜形于色,不知等孩子呱呱坠地时,他会不会乐坏了?
“嗯……”她笑着点点头,又迟疑道:“只是还未请医生看过,但……”
她的例假已经两个月未来了,只是这话不好在陈登面前说出口。郭嘉一听,拧起了眉,但眼中喜色未去,略显焦灼道:“那该快请个医生来看一看……”
陈登早就坐在一边喝起了茶,默不作声地围观夫妻二人恩爱欢喜,直到他听见郭嘉说了这句话,他才适时宜地开口说道:“本打算等雨停了再去请的,谁知你来的正是时候呢。”
此刻的郭嘉恨不得再披上那蓑衣,亲自去请个医生回来。
陈登瞥了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收起玩笑的申请,口吻严厉道:“你还真敢到我这里来,来了就别想着出去了。”
他这话当然不是闹着玩的,只怕他这每日出入都有人在暗处盯着,否则郭嘉也不必行装诡异地偷偷摸摸进来。
进来难,出去也不易。
“你家外面是陈宫的人?”郭嘉的理智重回脑中,他披起陈登拿来的衣服,囫囵一穿,迫不及待地议起了正事。
“是他的人可能性最大,”陈登断言道,继而淡淡地补充着:“我绝不会给他机会先下手。”
郭嘉松了口气笑道:“看你如是说,我就知道你心中早就有了计划。怎样,实施的如何?”
“上次在许都,你与我说起的那个郝萌,并不安分。”陈登轻点了点木案,沉声道:“我打算从他入手。”
原来郭嘉还特意对陈登嘱咐过郝萌的事。
司马黎看着他的侧影,遏制住了想要依偎过去的冲动,转而走到他身旁坐下,无比安心。
“哦?”郭嘉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对吕布并不忠心——因为一直未能得到重用,即便是投机取巧也不得其法,心中必愤愤不平。只要经人一挑拨,也能制造出风浪来。”陈登嘿嘿笑道:“听说他最近和陈宫走得近,至于原因嘛,尚不得而知。不过就凭这一点,也足够我发挥了。”
郭嘉听后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陈登一直以来立志挑拨吕布与陈宫的关系,从中作梗,制造隔膜。听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拿郝萌这个小螺丝钉借题发挥,把陈宫带进一次亟待发起的“叛变”里。
“先前袁术和吕布的盟约已破,主公发军的消息应已传入吕布耳中了?”郭嘉没理他口中的“郝萌之变”,转而打探起这边的情报。
陈登连忙摆了摆手,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都怪刘备。”
司马黎:“……”
郭嘉:“……”
刘备好巧不巧被高顺胖揍了一顿,终于找到了由头,马不停蹄地赶去投奔曹操了。有了刘备这条纽带,曹操又有了借口出兵徐州,当下对刘备摆出一副哥俩好的架势,豪气冲天:我帮你报仇!
虽说刘备本就有心找曹操做下家,可若没有郭嘉从中周旋,也不会如此顺利。
当初劝吕布投靠曹操的就是陈登,出了这么一茬事,吕布虽不会责怪他,但也必然没什么好脸色。
心虚的夫妻两个皆沉默不语,坚决不泄露半个实情。
“唔……”郭嘉又细想了一会,点道:“莫非吕布预备独自作战?”
陈登呵呵两声,扯了扯嘴角微讽道:“袁术前日又来信了,欲重修旧盟。昨年往事,一笔勾销。”
吕布上次与袁术闹了个老不愉快,原本说定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南方去,却在吕玲行至半路时毁了约,不仅将吕玲带了回来,还顺手斩杀了随行的袁术的使者。
只是这回因为共击曹操这一个目标,两个貌合神离的诸侯又要走到一起了。
司马黎听了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吕布真是:我虐袁术千百遍,袁术待我如初恋。
“不过袁术这次加了砝码,不仅要吕布把女儿送过去,还点名要扶月夫人当做礼品。”陈登将细节一一摆在郭嘉面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细节。
“扶月夫人已经是……病弱之身,朝不保夕了。”司马黎又回想起前不久见到扶霜时的情形,没想到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人拿她当一颗卒子。
袁术不过是想借此试探吕布的诚心,若是扶霜能活着抵达南方,恐怕也避免不了被送给低阶军士的结局。
郭嘉与陈登对视一眼,后者漠然说道:“但是陈宫定会竭力促成这次结盟,他也定力主将扶月夫人拱手送人。”
郭嘉了然点头道:“懂了,你要陈宫’双重背叛’。”
先是利用郝萌的不忠,和他与陈宫的往来这一点瓦解吕布的信任。再来,若是吕布不肯将扶霜送人,陈宫势必不许,到时又会发生怎样的龃龉,不言而喻。
只是……
司马黎觉得头痛得很。
难题就在于吕布并没有世人想象得那样耽于情爱,且对扶霜情深如许。若是扶霜的身份还未曝光,这个方法尚且可行,只怕现在的吕布会毫不犹豫地将她送人啊!
“阿黎?”郭嘉视线一偏,瞥见她暗自揉着太阳穴,又想起来一桩大事。
“是不是倦了?还是哪里不适?”他转过身子,就要扶着她起来去休息。
眼下的司马黎可是一身两命呢!
“元龙,劳烦你请个医生。”郭嘉临走前还不忘拜托陈登一件要事,陈登的思绪本沉浸在方才的谋划中,倏然间被郭嘉这么一打断,思路也全乱了。他瞪了郭嘉一眼,又没法责怪他盼子心切。
这一瞪眼的功夫,郭嘉早带着司马黎出了厅门,朝卧房走去。
“不与元龙商议了?”司马黎惑道。他们正谈到关键的一链,这样匆匆结束未免太随意了?
而郭嘉却不经思索地答道:“不急,等你歇下了我再回来找他继续。”
他的嗓音温和到包容,说这话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俯身看向她,眸中多了埋怨的意味:“阿黎,你还是把我想得太过高尚了。”
她怔了一下,又见他的眼底有了淡淡的愠怒。
郭嘉抿着唇看了她一眼才道:“我不是一个为了自我抱负和天下纷争不管不顾的人。”
“不要处处迁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