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原看来,芸娘的决定未免儿戏,他都做好了打持久战并且持久战后也极有可能失败的准备,结果.....这秋小姐莫不是表面看着精贵,内里是败絮吧?郑原内心不免嘀咕。尽管这庄走私,不,这庄生意谈成了他利大于弊。可芸娘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多方小心求证过的:今年全国粮食都歉收,往年又新旧朝廷交战,彼此耗损严重,余粮是几乎没有的,新帝登基后,又大小祸害不断,粮食一直是紧巴巴紧巴巴,所以才急于发展新物种,他们北平府还算是富裕的——虽然嘴上哭穷比谁都厉害,可比起别处州县,却是着实不错的,可饶是如此,祈云备战筹粮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哀叹过粮食不够只好草根凑——尽管这话里带有自嘲调侃的意味,可也说出了粮食的缺乏,在这种情况下,军粮不可能充裕,可打仗又是一间损耗体力十分严重的事,吃得就多;吃得多,损耗就快,不吃就没力气打仗,这都是互生的,所以要打胜仗就要充足的军粮,要有充足的军粮,就要有足够的储备,去哪里弄储备?这就是芸娘要面对的问题了。现在郑原提供了一条道理,虽然曲折了一点、危险了一点,可能弄到粮食,芸娘自然没有不尝试的道理,不过耗费多些钱银罢了。
芸娘对郑原表示:钱银本小姐大大的有,你大胆放心的运来。至于粮款,因为是首次交易,芸娘没有给定金,而是:一手交粮,一手交钱。
郑原自然不免有些嘀咕,可也知道这是一个考验,对方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不过先垫入些,若是做好了,也许先头不赚利,可后面自然好处多多、利润滚滚,再且,有些地方,动动手脚,也不是无利可图。只好同意。
芸娘对郑原说:我身边有些人手,若先生需要,可让他们保护先生。
郑原一时闹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按说安排人手在自己身边就是监视的意思,可对方并没有交给自己半文钱定金,就算自己违约,她也不至于有什么损失,需要监视的程度吗?可为了生意,他也只好恭顺的表示感谢,“爽快”的接受了对方的提议,也好,有对方的人在,在境内行走也便利些。
没多久,郑原就带着芸娘挑选的人离开了将军府。这十个人里,除了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大多身强力壮,看似真是保镖类型人才,而那个斯斯文文的更绝了,“小人就是到南缅看看。”
看看,看什么啊?郑原心里嘀咕,然后笑眯眯的问了出来。
“就是去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郑原为之绝倒,他真想咆哮:英武将军权倾天下、家资不凡,还要怎么赚钱啊?给点活路我们这种小商人吧!
忍。
不过因为有这几个人在身边,郑原还真不敢做什么手脚。
南缅高山峻岭、丛林密布,多蛇虫鼠蚁多雾障,朝廷发落犯人,不是往南疆、北川,就是往那儿,因此,在很多人眼里,那里就是荒蛮之地的代名词。可南缅靠近缅丁,缅丁气候温润,盛产稻梁,郑原不过稍微散布出高价收购粮食的消息,马上就有土王派人前来接洽,不出两天,二十万石粮食就到手,这还是郑原头一次跟芸娘做生意,不敢做过大,婉拒了几位大粮商的缘故,不然更多。
可这也让郑原赏到了甜头。那些大粮商阿谀的眼神,族里地位的提高.....因为听说他是替一位权高位重的王爷办事,族里给予了许多便利,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不一样起来,更看重更亲切了,这一切都让郑原感到得意、满意。
他想这是一个机遇,我要抓紧。
从缅丁运粮到北平府不容易,可利益的驱动是巨大的,郑原高价请了人手,一路上又有将军府的人的保驾护航——郑原这才感到这些人存在的必要性和实用性——这些米粮在开春后平安到达了北平府。
此时芸娘正在房间内缝制衣裳,从平安县带过来的丫鬟劝她,“小姐你歇歇吧,府里没绣娘,让外面的绣娘做也是可以的。”
从将军出征,他们家小姐就向全县府征集棉衣,不管好坏,只要保暖就成,存够一定数量,要给前线打仗的兵士送去,现在县府内,大凡会针线的,不说那些穷人家的妇女,就连城里的贵夫人贵小姐也动上手了,这些高贵的夫人小姐自然不图钱,也没几个钱,就是为了在将军、她们小姐跟前露个脸、搏个好名声,某家小姐连同府里大小丫鬟连夜缝制,连眼睛都熬坏了呢!博得她们小姐亲自上门慰问,一时间,城内“熬坏”了眼睛的夫人小姐不知道凡几,也亏得他们小姐好心,竟还一个一个上门慰问,她看不过眼劝过,结果他们小姐笑着说:不过几句说话,便得这许多好处,多说几句又如何?将军他们能得好便好,我倒是不拘。何况,一二个、二三个尚可,多了,她们又不笨——她有些不明白,可小姐没解释,她也不敢问。结果,后来果然就没那些小姐夫人熬坏眼睛的消息传出了,这才才明白一个道理:凡事不过三,同样手法用多了就落俗套惹人唾弃了。
这棉衣缝完,缝春装,她们这北平府啊,走到哪都能看到那些大小媳妇姑娘在缝制衣服,据说——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反正就这么流行开了,好些姑娘在衣服里缝上名字门户,指不定哪位兵勇得到衣裳,说不定还能发展出一段好姻缘。据负责收集棉衣的那位管事说,翻开里面的衣服,还真三不五时能看到里面有名字,可她们小姐说了:指不定真得个好姻缘,且随她们去——
据说将军的兵丁里,光棍那是一营带一营,可怜得!
对丫鬟的话,芸娘笑了笑,没说话。那是缝给将军的,如何能假手于人。
诗里说“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那是母亲对游子,她是“别后密密缝”,对心上人。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那是妻子对丈夫的担忧为难,她只期望祈云安康,穿暖吃饱,所以,衣服要寄,粮草要送。
将军府不但有偿收购保暖衣物,还代为寄送物件、写信——崇威书院那些书生派上用场了:每日志愿轮班在将军府前、各主要街道,几张小桌子凳子排开、笔墨纸研备齐,大娘要给儿子写信,让他保重身体?小娘子要给夫君写信,家里生了个白胖儿子?得得,请坐。
磨墨、铺纸,提笔,人说一句写一句,然后在家属的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目光下洋洋自得:此大善,小生亦不枉读诗书。
以至于,上街为民众免费写信成了崇威书院日后的保留性传统。
就连那些江南大儒也纷纷赞誉此举:善哉!仁者之念也!有兴致大起者,更是提笔攒文,文章流传开后,将军府的善举更是名动天下,连带的,让人觉得北平府也文雅起来。
因为北平府(芸娘)此举,在宣州边境齐聚的三十万大兵里,祈云的兵是最受人羡慕的,无他,待遇好,天冷,送棉衣棉鞋,暖了,换春装,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货,可是,看着就是叫人眼红啊,听说谁谁谁还从衣服暗袋摸到一个小娘子送的香囊,说回去可凭此上门提亲呢,这么一大堆光棍,凭什么这臭小子这么好运啊?好想暗搓搓的蒙麻袋揍一顿啊!
大家看北平府的兵,那眼神绝对是羡慕妒忌恨的,虽然打仗艰苦,可北平府的兵就是扛不住这酸爽啊,头抬得高高的,胸脯挺得高高的,无声地嚣张着:来啊,来揍我啊!
下面的兵丁羡慕妒忌恨,上面的将士也免不了眼红,皇帝因为每次送东西来都少不了他一份,拿人手短,没好意思说什么,心里就是免不多了嘀咕:听说云儿府里芸小娘子当家,看来这后备工作做得不错啊!回去得嘉奖。
而那些将士则免不了吐槽几句。有一个大老粗将领酸溜溜的说了句:英武将军娶了个媳妇啊!贤内助。
有人立马接一句:是啊!这可劲儿往夫君身边送东西的气派真好!
“我也好想要个这样的媳妇——听说还很美貌。”有人梦幻的加了一句。
旁边的人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英武将军不是女的吗?娶什么媳妇?
说话者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呵,混一起久了,我都忘记将军是女的。
众人:.....其实我也是。
谁也不知道,他们不知不觉中摸着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而对此种种,不管是羡慕妒忌恨,还是眼红吐槽,祈云就只有一个反应:嘻嘻,嘻嘻.....
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