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和小皇帝闹了别扭, 感情不和。这一点,大臣们只花两日便看出来了。
兴许是因为保密工作做的好, 也兴许是因为摄政王积威甚重,谁都不会轻易地往摄政王和小皇帝有不一般的关系那方面想, 但他们隐约能够感觉出来,这近两年来,小皇帝和摄政王之间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这一点小皇帝还没有开始亲政的时候,数次发作朝臣,而摄政王一声不吭,隐隐为小皇帝撑腰就可以看出来了。而且如果他们摄政王,这把权力攥在手里的事情都做了, 肯定会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地把权力握在手里,这辈子都不要想着把权柄送出去。
可摄政王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不仅让小皇帝亲政,还真的正儿八经地做起了这朝堂的维护者。就连最近的山溪都郡之事, 摄政王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 听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说,他们被小皇帝召见的时候,摄政王早就到了,等他们走了,摄政王还继续在和小皇帝商讨。
臣子和皇帝动不动就秉烛夜谈一晚上,整日待在一块,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君臣两个感情好。
但这几日呢,小皇帝和摄政王之间显然出现了裂痕,两个人坐在高位上,就给人一种压力非常大的感觉。
而且朝臣们汇报一些情况,难免会有需要抬头看龙椅上天子的时候。汇报了几次,他们就发现,两个人之间距离坐得很远,一个坐在椅子的最左边,一个坐在最右边,虽然都是和往日一样正襟危坐,但硬生生地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人为地拉到了最开。
除了这个之外,摄政王每日还会教授小皇帝课程,一些地位低的官员,没有那个能耐探听君王行踪而不引起别人注意的,但是爬到高位的一品二品大员,对小皇帝每日的行程安排还是相当的清楚。
本来每日下了早朝,摄政王便会同小皇帝一起去御书房批阅奏章,但是这两日,摄政王根本就没有去御书房,奏章也是拿回原处批阅的。
虽说目前来看,摄政王的举动并没有要把权力拿回来的迹象,也没有听说摄政王后悔还政之类的话。但这些行为都可以表明,摄政王同小皇帝闹掰了。
不仅折子分开批了,摄政王连课也不上了。这两日的练武场上,还是其他人指导的小皇帝。这样完全割裂开的行为,完全让人有理由怀疑,若不是耽搁了早朝不好,这两人其中的一个,怕是连早朝都不想上,为的就是避开对方。
和小皇帝不算朝夕相处的朝臣们都发现了两者间相处的不同寻常,跟在两人身边伺候的宫人就更加了。
常笑原本觉得小皇帝和摄政王纠缠在一起不好,可是真当摄政王和燕秦闹了别扭,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趁着这日燕秦批阅完了奏章,准备练书法的时候,他就压低了声音,凑到小皇帝跟前询问:“陛下这些时日可有什么烦心事?”
燕秦执笔的手略作停顿,又接着在画作上泼墨挥毫起来:“孤能有什么烦心事,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山溪都郡的事情,你要是真的有那个心思,就从孤赏赐给你的那些东西里捐出一部分来,诚心地为那些灾民们祈祈福。”
燕秦带头捐了六万六千两银子,常笑也跟着捐了,他略委屈地说:“在陛下带头的时候,奴才便也跟着捐了,足足捐了六百六十两呢,把奴才的家底都掏空了。”
平日里燕秦赏赐常笑的东西不算少,加上底下人孝敬,常笑的小金库可以说是颇为丰厚,六百六十两对他来说不算是小数目,但是也不至于掏空家底。之所以说的这么委屈巴巴,还不是为了讨小皇帝一两句安慰或者夸赞。
说起来,那六万六千两银子,还是摄政王补给他的压岁礼。听到这个熟悉的数字,燕秦自然又想到了摄政王,脑海中刚浮现那张面孔,他的手便又不自觉顿了下来。
因为这一停顿,燕秦笔尖的一滴浓墨落到纸上,把勾勒了一半的鸟儿的脑袋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大圆点。
其实凭借着燕秦的画功,这么一个小黑点,根本不算什么,不能花鸟,他还可以把这黑点延展开来,变成其他的东西。
但这会他并没有这个心思做这些,不管是书法还是画画,都需要静心,但是现在他的心完全就静不下来,看着没画成功的画,燕秦心中更为烦躁恼火,他干脆搁置了笔墨,示意其他人出去,只留了常笑一个下来。
他问常笑:“你是看出什么来了?”
常笑瞅了瞅小皇帝的脸色,也不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说:“老奴就觉得,您这几日,是不是又同摄政王置气了?”
上次其实小皇帝也和摄政王闹了别扭,但是那一次不大一样,那一次是自家主子单方面的冷落摄政王,摄政王还一个劲的凑上来,他也就不担心。
然后过了几日,两个人便和好了,这个结局,也证明了他先前确实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但这一次不大一样,这一次两个人之间是相互割裂开的。小皇帝同摄政王置气,摄政王也在同自家主子置气。
若是两人之间,自家主子处于更为强势的地位,他也就不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但现实偏偏与这个情况相反,为了燕秦着想,他肯定还是想劝小皇帝先稳住摄政王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误会,小摩擦。”
更准确的说,他觉得是摄政王对自己的认知存在一定的误解,而且两个人先前靠得实在是近了一些,整天黏黏腻腻的待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先前的时候,他就觉得两个人之间隔得太近了些,搞得他想做些什么,都找不到时间。
原本他写的那个小本本没有时间看了,常笑这一边,南国先生的事情,他都没有什么精力去管。就是因为摄政王霸占了他早朝课业之外的所有空闲时间,他想要背着摄政王做点什么,都没有办法。
但先前的摄政王显然不这么想,现在他们两个人分开来,也是对双方都好,正好可以让摄政王好好思考一下这段关系。
常笑看小皇帝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止不住地嘀咕。
要是真的按照小皇帝说的那样,只是想要给互相一点空间就好了,但问题是,两个人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互相疏离,倒有点割破断义的味道。
常笑以前在宫里,也不是没有过朋友。有些撕破了脸皮,后来就算是对方有心修补,却再也回不到当初。摄政王和小皇帝之间,如今也有点像当初他和交好的人决绝分开的情况。
说是说静静,但真的一旦分开来了,也就是真的是彻底割裂了关系。他人微言轻,那朋友身份也不高,到不了只手遮天万人之上的地步。
但燕秦不一样啊,燕秦是皇帝啊,摄政王和皇帝闹掰,那能是小事嘛。
当然了,常笑自己也是伺候这些尊贵主子的一个仆从,说是说的好听,大内主管,实际上也就是个太监,他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想为小皇帝分忧的话也说的甚是委婉:“老奴只是觉得,陛下这些时日以来,似乎不大开心,便想着,若是能为陛下分忧解难,那是再好不过。”
他看着小皇帝脸色,语气十分的温和,表情和态度尽量往温柔贴心地方面靠:“陛下忧心,老奴揪心。您若是愿意的话,不妨同老奴说一说,看看是不是和摄政王之间有什么误会。这人和人之间啊,若是有了误会,一直憋着不解开,间隙只会越来越大。摄政王若是和您生了间隙,怕是会有贼人乘虚而入。”
劝人,总是要拿对方最重视的东西来劝。小皇帝重视大燕江山,重视大燕百姓,也重视皇位,他常笑自然要拿对方感兴趣的点来引起小皇帝的重视。
果然,听到常笑说江山社稷,燕秦的神色显得凝重了几分。
江山社稷江山社稷,作为大燕的皇帝,他难道不知道江山社稷有多重要。可常笑以为他会为了江山社稷牺牲自己,那常笑还是料错了,他真不是那种一心只有江山百姓的好皇帝。
他沉默了一会,对常笑说:“你不懂。”
其实在一开始,他试图亲近摄政王,也不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这条小命。
但人都是贪婪的,有了一点,便想要更多。就像是摄政王在得到了他的允诺,还想得到他的感情,得到他的主动一样,他在坐稳了那么点皇位,享受到真正的皇权带来的滋味之后,他也想着要做皇位做的长久,想要做青史留名的千古明君。
常笑便说:“老奴是不懂,不明白陛下和摄政王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之间,利益相同,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够好好说道清楚的呢,误会之所以是误会,就是因为两个人没有一个肯掰扯清楚。陛下和摄政王都是聪慧之人,只要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聊,肯定能够把误会解开的。”
燕秦没有和常笑辩论,也没有掰扯误会到底是什么。他只问常笑:“你是出于什么立场,来同孤说这番话,是怕孤和摄政王闹了别扭,你这底下的人难做?”
燕秦说的也是实话,但常笑肯定不能这么说:“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但这不是主要的,老奴今儿个斗胆说这么一番话,主要还是觉得陛下不开心。”
燕秦有点惊讶,他再一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觉得孤不开心?”
“是呀,陛下这几日同摄政王闹得很不开心。”
“孤不是这几日不开心,先前山溪都郡出了事,孤就没有开心过,而且前几日独孤柳又出了事情,想着独孤爱卿,孤也开心不起来。”
独孤柳也出事了?这个常笑倒不清楚,不过他觉得要是小皇帝把话题歪到独孤柳身上,那他今日好不容易等到的私下聊聊的机会又浪费了:“可老奴觉得,陛下也不是为了这个这么不开心。”
燕秦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你又不是孤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知道孤是为了什么不开心的?”
听这语气,常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小皇帝这是不满他擅自揣摩圣意了,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接下来什么都不说,不是白白挨了帝王猜忌:“老奴没那能耐,只是伺候陛下久了,虽然不明白陛下所思所想,但是多少能够察觉到陛下到底开心不开心。陛下牵挂独孤大人,和牵挂江山社稷,牵挂那些受了灾的山溪百姓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孤当局者迷。”
常笑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拼一把:“老奴觉得,陛下您是喜欢摄政王,为此烦恼,所以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