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离开前让宋不羁继续去睡, 然而宋不羁却是睡不着了。
少年清秀的脸庞还在眼前晃,然而下一秒却变成了扭曲的死人脸。
他紧闭着眼,脸色惨白,右脸上一道蜿蜒的疤,嘴角用力压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好像咬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突然有血从他脑袋上流下来,一条一条,慢慢流到了他脸上,暗红粘稠……
宋不羁猛地睁开眼,痛苦地揪住左胸上的衣服, 大口大口喘息。
手臂上有湿漉漉的触感传来,宋不羁低头看去,金大发小小的身体攀在沙发边缘, 黑豆一般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宋不羁无力地笑了笑, 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我没事。”
大发的身体是热的,宋不羁却忍得了它的靠近。只是最多也就摸一把,倒不会经常去抱。
宋不羁盯着天花板,仔细回忆昨晚看到的场景。
他是从车尾的位置靠近, 确定里面有人死了之后报警。警察来了之后开门, 他这才看到死者的左手保持在一个奇怪的姿势——像是要按下什么似的。
当时,有人在追他吗?
可是很奇怪,如果有人在追他,他跑进了车里后,为什么不先启动车子, 反而先锁门?
宋不羁心想,如果有这么个人在追他,那他上了一辆车,肯定是先启动车子,逃离了那人再说。
想着想着,宋不羁又开始悔恨、自责,报警之前,他明明看到了车里那人痛苦扭曲的表情,为什么没认出他来。
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七年不见,他就已经忘了欧杰的模样了吗?
宋不羁在沙发上躺了很久,久到常非都下班回来了他还躺着。
常非看到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宋不羁吓了一跳,忙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这是?”
宋不羁的额头不烫,反而有点冰。
常非脱了外套扔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说:“现在虽然天气回暖了,但还是有点凉意,羁哥你就这么躺着,会感冒的。”
说罢,他起身去开了空调。
宋不羁看着他的动作,没什么反应。
常非坐回到他面前,严肃地问:“羁哥你到底怎么了?”
旁边金大发一见常非回来,就热情地扑了上去,学他一般瞅着宋不羁,担忧地“呜”了一声。
宋不羁见这一大一小一人一狗一齐瞅着他,扯了扯唇角,说:“没事,就是昨晚遛大发时,碰到了一起命案。”
“命案?”常非现在对这个词特别敏感。
宋不羁极轻极轻地动了动下巴:“嗯,一个年轻人死在了一辆车里。”
常非不信见到个命案就能让宋不羁看上去这么不对劲。高彬那事也没对他造成这么明显的影响。于是他问:“还发生了什么事?”
宋不羁神色极淡,好像笼着一层雾,雾中传出他轻飘飘的声音:“他十一岁之前一直和我一起。”
常非脑子一转,立即就明白了,低声说道:“十一岁之后被收养带走了吗?”
“不是,是被他亲生父亲带回去了。”
常非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张了张嘴,觉得一切言语对宋不羁来说都没用。
宋不羁虽然看上去懒懒散散,但心里清楚着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负面情绪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时的。
宋不羁转了转脑袋,看向常非随手扔到茶几上的公文包。公文包鼓鼓的,一看里面就有不少资料。他问道:“新案子?”
见他说起了别的,常非便也接道:“嗯,一个强丨奸案。法院前两天立案了。”
说起这个,常非有一堆苦水要吐:“本来这个案子的律师是另一个所的,当事人把所有阶段都委托给了他。但侦查阶段后,当事人被检察院批准逮捕,很生气,就想换律师。但换来换去,审查起诉阶段也没换,直到现在送到法院提起公诉了,然后找上了我老板,让我老板为他做无罪辩护。”
宋不羁:“无罪辩护啊……”
常非揉了揉鼻子,说:“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了做无罪辩护成功率很低,只是当事人坚持不认罪,说他没做过强丨奸这事。老板接下这个案子后亲自去见了当事人,那天我刚好有事便没有一起去……回来后就跟我说确定做无罪辩护。”
“我今天刚去法院复印了案卷,准备晚上加班看呢——家里咖啡还有吧?我记得不多了,明天我去再买点。”
宋不羁几乎不喝咖啡,对此不清楚,随口说道:“我那天见到你老板了。”
“啊?”常非一脸茫然,“什么时候啊?你知道我老板长什么样?”
宋不羁回忆起那天晚上从市局出来时见到的气质卓群的年轻人,说:“高彬那案子还没破的时候,我不是去了几次市局嘛,就那天晚上,我刚从市局出来,你老板就进去了,保安告诉我那是侯一笙律师。我先前听你吐槽你老板,还以为他是个中年大叔,没想到这么年轻。”
常非挠挠头:“其实老板人挺好……就是喜欢盯我,羁哥你说怎么有这种人呢,每天非要纠出我哪里哪里有错不可。这错还不是工作上的,比如我一次把茶杯忘在洗手间了,他就冷冷地说了我一句。其他同事也有这样啊,可我就没见他说过别人!”
常非吐槽起侯一笙来就没完没了,宋不羁听了一会儿,笑了笑,因欧杰之死带来的悲痛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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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常非简单下了个番茄鸡蛋面,宋不羁吃完后,就去了市局。
市局门口今晚值班的保安换了,宋不羁跟他说找纪律,却被这个保安拒绝了。
“现在都什么点了啊,纪队早下班了,你明天白天再来吧。”
宋不羁不信发生了命案后纪律会准时下班,于是便再次请求保安打个电话上去。
这个保安不苟言笑,说不就不,十分尽忠职守。
这时,门卫处里面的一个门开了,走出来另一个保安。
“哥!”犹如见到亲人,宋不羁高声叫了一声。
“哟,是你啊!”保安大哥咧了咧嘴,“又来找纪队吗?”
宋不羁嘿嘿一笑:“是啊,麻烦了。”
保安大哥和另一个保安说了一句,然后便打电话上去了。
“你这次手机不会也丢了吧?不会是纪队还没告诉你手机号吧?哎,小伙子,这样子追人可不行啊,效率忒低了……喂,纪队在吗?有个姓宋的小伙子找他。哦什么事啊——找纪队什么事啊小伙子?”
“追人……呸,是要事,十分重要的事。”宋不羁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哎,等等——”突然,宋不羁灵光一闪,说,“昨晚的命案,我是报案人,我忘了跟纪队说一件事。”
两位保安一脸“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
两三分钟后,宋不羁来到了刑侦大队。
“你就是宋先生吧?”
刑侦大队的刑警们宋不羁大多已经眼熟,这个同他说话的他却不认识。
这是位女刑警,她本来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便抬起了头。
“你好,我是。”宋不羁应道。
“纪队在办公室,你跟我来。”
俞晓楠笑着起身,带他去敲了敲纪律的办公室。
得到允许后,俞晓楠打开了门,让宋不羁进去。离开之前,俞晓楠好奇的眼神在宋不羁和里面的纪律身上转了一圈。
等重新关上门后,她快速走回座位,抓起桌上的手机,霹雳吧啦便发了条信息出去。
俞晓楠:夏副,纪队和那宋先生咋回事啊?我用我二十六年的美貌打赌,这俩人不对!
夏霁:你见到宋先生了?在老纪办公室?啧,你的美貌暂时安全了,他俩绝对有问题。
俞晓楠:夏副你知道什么内丨幕是不是?告诉我告诉我!
夏霁:用你二十六年的美貌去好好观察。
俞晓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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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放下手中的尸检报告,往会客沙发处扬了扬下巴,说:“坐。”
宋不羁却没坐,他直直走到纪律的办公桌前,双手往桌上一撑,上半身往纪律的方向一倾,黑眸盯着纪律的双眼,一字一字缓缓地说:“我要知道欧杰被杀案的详情。”
别的人如果胆大包天地跟纪律说这话,纪律铁定是连个眼神也不给,还会直接让人把他丢出去。但宋不羁说这话,纪律只是嗤笑了一下,反问:“凭什么。”
宋不羁冷静地与他谈判:“我帮你以最快的速度破了这个案子,房子你也不用帮我租出去了,你告诉我案件详情。”
纪律不为所动:“没有你帮忙,我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
宋不羁斩钉截铁:“有我帮忙,速度只会更快。纪队,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吧?”
纪律注视着他的眼睛。他长相精致,双眼不笑时也天生地带着几缕笑意,但此时他用一种极其冷静与不容拒绝的姿态同他说话时,却令人下意识地忽视了他的脸,注意力全被那双坚毅的眼吸引住。
然而纪律摇了摇头,说:“不够。”
宋不羁撑在桌子上的双手动了动,他往前倾得更厉害,头发垂落到前面,再过去一点,似乎就能垂到纪律的脸上。
他第一次忽视了纪律身上传出的热量。
“那纪队你说,你有什么要求,你告诉我。”
这话他说得颇暧昧,尾音轻又撩人,好像即使纪律说“我要你陪我睡一觉”他也会立即同意。
纪律嘴角还是平整的,双眼却露出一丝笑意,他说:“当我的特别顾问。”
宋不羁静静地没说话,一双黑眸就这么注视着他。
半晌后,他才没什么情绪地问:“具体呢?”
纪律缓缓说道:“半年内,只要发生大案命案,你都要无条件帮我破案。”
宋不羁“哦”了一声,扯了扯唇角:“纪队,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半年?无条件?凭什么?”
纪律自信地朝他一笑:“就凭你想知道欧杰被杀的详情。”
“呵!”宋不羁放开撑桌子的手,直起身体,斜视他,“我也可以不用问你。”
纪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看看你是能顺利在市局找到你想知道的,还是监控先拍下你。”
市局内到处都是监控。宋不羁暗暗咬了咬牙,即使通过附身顺利进了刑侦大队,再找案件相关资料……但哪怕是附身到一个聪明又灵活的动物身上也不方便,到时候免不了恢复人身。
附身的第一条限制,就是不能附到活人身上。
如果先处理掉监控……宋不羁不认为自己能先处理好监控再顺利到达刑侦大队的办公室。
“好,”脑子里转过无数想法,最终宋不羁咬了咬牙,说,“成交。不过你还是得帮我把房子租出去。”
纪律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附身准则第一条:不可附身在有生命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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