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去打恋爱报告。”邵彦哑着声音对她说。
姜晓菱使劲儿挣了挣, 还是没有睁开他握紧手。
她用力将脸侧向一边,不与他对视:“做什么不用跟我说,我不管。”
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虽然声音很低, 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开心。
“等到了年龄就打结婚报告。”他又说了一句。
姜晓菱这会儿觉得自己耳朵滚烫滚烫的,脑子里嗡嗡乱响。
她又一次使劲的甩了甩手。
在邵彦刚刚放开之后,就丢下一句:“随便!”然后夺门而逃。
邵彦没有追出来。
在众人一片善意的打趣声里,姜晓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机械厂。
走出了好远, 还能听到身边表哥“扑哧”,“扑哧”闷响声。
“要笑就笑出声,这么笑我听着心里更不爽你知道吗?!”姜晓菱白了徐海成一眼, 没好气说。
明知道自己是被迁怒, 可徐海成还是没控制住, 哈哈哈哈,真笑起来。
直笑到眼看着表妹脸越来越红, 眼睛越睁越大,马上要动真火了, 才一只手扶着腰, 一只手朝着她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做出了一个“佩服!”手势。
直看得姜晓菱差点就又绷不住了。
“对不住,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
徐海成喘一口气,才又继续笑着说:“晓菱,这才是新时代新女性!刚才那个死老婆子,就得这么跟她怼!”
说完,又冲她竖一个大拇指。
姜晓菱好久没有过这么神情自在的表哥了。印象里,以前他就总是这样的, 该说说,该笑笑。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其实表哥一直是骄傲的,是被人喜欢和称赞。
所以,即便是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姜晓菱也没生气。
反倒是伸手在他胳膊上拍拍,一本正经的说:“徐海成同志,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我认识中表哥的样子,以后每天也都要这样!”
说完,她也冲着他竖个大拇指。
徐海成被她说得一愣,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黯然。
可还是冲着她点了点头:“好,我们以后都要这样,都要好好!”
他们两个赶到废品站时候,谢强正在忙。
通常收废品时间是在下午四点一直到早上。可今天因为下午装货了,那些来得早的人就只能围在院子外面等。
而晚上收货又只有谢强一个人在,来送货的人就越聚越多,这会儿外面院子里都快要排起了长龙。
到这样的情景,两个人还说什么吃饭啊?赶紧干活吧!
于是姜晓菱立刻接过称重,付款的活计,谢强徐海成则一个收,一个往里面搬货。
收废品这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徐海成只是问清楚大致的分类,很快就完全掌握了。
三个人组流水线,这工作效率立刻就提升很多。
外面排队人越来越少,到八点多时候,围在外面的人就全都走完。
三个人一起松了口气。
“都歇歇吧,去洗个手。”谢强招呼着他们。
然后转头看向姜晓菱:“们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
姜晓菱指指放在边上竹篮:“我奶奶蒸了点香肠,让我们给送点过来吃。”
谢强知道,是这丫头因为下午事儿不好意思过来给他赔不是来了,心里有点好笑,可面上并没有带出来。
他点了点头,说:“哟,这可是好东西。上次徐阿姨我们家送那一根,我就没咂摸出什么味儿呢,就被我们家那两个小混蛋吃完。们家居然还能存得住?回去帮我谢谢姜奶奶,我这可是有口福。”
谢强说着走过去掀开竹篮,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东西之后呆呆。
姜晓菱赶紧解释:“我们去我爸还有邵彦送饭,然后这份是你。放心,不偏不向,们三个的都一模一样。”
听她这么说,谢强笑起来。
他没客气,洗完手就大咧咧的往凳子上一坐,直接招呼姜晓菱:“去,小屋那个煤炉子我搬过来。”
姜晓菱也不生气,答应一声,乐颠颠就要去,却被徐海成一拦住:“我去。”
说完,照着姜晓菱指出的方向就朝谢强之前住的小屋走了过去。
谢强不拦。
直到姜晓菱也搬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才一边慢条斯理剥着鸡蛋壳,一边问道:“表哥这是准备在这儿常住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我们家事儿,我妈肯定都跟封阿姨说了,我表哥在我二舅那儿是住不下去了,他能待就只有我家。
强子哥,我不瞒,我今天来,确实就是来贿赂。我想着,要不收了我表哥,让他到咱站上当临时工吧?
人你,不是那种拈轻怕重,干活肯定舍得卖力气。反正咱站上缺人,用谁不是用?用生不如用熟,对吧?”
谢强简直要被这个女孩给说笑。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过谁,能把“贿赂”两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一副“我就是讹上,不答应我就不高兴”表情。
合着,她就这么解自己?觉得自己就这么好说话?
他啧了一声,用手香肠拿起来在手里捏了捏:“有点少。”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点没明白谢强说得是什么意思?
待她反应过来,立马激动的蹦了起来!
“强子哥你答应?!行行行,没问题!有点少是吧?我回去就跟奶奶说,让她再蒸两根,然后就们家送过去!”
“别!可给我打住吧!”
她一脸兴高采烈,立马就要行动地模样,谢强有点头疼。
他连忙制止:“行,可别往我们家送,算我先谢谢。要是这么兴师动众弄一趟,等我妈闹明白是什么事,那我还不得被抽死?!
这是有多我不顺眼,拐着弯坑人啊?!”
“没有。”
姜晓菱刚想解释,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以前过,封阿姨拿着刷锅刷子追着谢壮满院子跑情景,然后莫名就代入了谢强……
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到谢强瞬间脸变黑,又赶紧摇手:“没有,强子哥,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起阿姨打壮壮……”
因为如今谢强在一起工作,虽然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可还是天天见面。
此时的姜晓菱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最初怯意。
偶尔敢开个玩笑。
听她这么说,谢强脸更黑。
“打住!换个话题。”他直截了当说道。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姜晓菱努力忍住笑,脑子里拼命搜索着,然后忽然想到了!
“强子哥,认识一个叫做李荷花的人吗?一个中年妇女,又矮又胖。”她边说边比划,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人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
“去厂里送饭的时候碰到了?”谢强打断了她的描述,直接问道。
姜晓菱:“……你居然真认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在咱厂里大门,好几年了。还是去厂子里次数少,多话认识。”谢强一脸的不以为然。
可他刚才那句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她缠着邵彦事儿?”姜晓菱压根没准备让他就此绕过去,又追问道。
谢强嘴角抽了抽。
刚才真是说漏了嘴,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丫头从他嘴里听到那些传闻。
不然以她锲而不舍精神,肯定不问个底儿漏绝不罢休。
可现在……
知道躲不过去的谢强用一种很一言难尽眼神姜晓菱。
“咱家属院,包括咱机械厂,可能就们家,不是,就你妈还有奶奶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吧?
李荷花缠着彦成,想让他做女婿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谁。”
姜晓菱:“!!!”震惊!
“这人到底是谁啊?我之前听她说是什么革-委会干部家属。可干部家属怎么会在咱厂子里大门?”姜晓菱语气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气郁。
“大门有什么不好?居然还不起看大门的?知道那是多好的岗位吗?”
谢强瞪着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天里除了登记个车辆,人员进出,剩下时间就是烤着火,喝着水,磕着瓜子。闲着没一点事儿,工资还不低。”
“一个月拿十八块六吧?”谢强问道。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
“她一个月最少能拿二十八块五!一线的工人一模一样多。她干什么活,干的什么活?”
这话就有点扎心……
姜晓菱用手在胸口上按按,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谢强戳了一刀,还意犹未尽,又继续往下说:“就李荷花那种大字不识几个放人,能找到这样的活儿,没她那革委会做干部的男人出面,以为她找得着?”
姜晓菱算是看出来了,谢强应该对那个李荷花也厌恶至极。
不然以他平日里那种待人淡漠性格,就那么一个人,必不会让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看谢强,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强子哥,那个人你熟?”
“谈不上熟,不上他们家。”谢强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他拿起香肠咬了一口。
好半天之后才淡淡回一句。
“他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姜晓菱又继续追问。
谢强睨了她一眼,嗤了一声,毫不客气揭了她的底儿:“是想问李荷花她闺女是个什么样的吧?”
“是啊,我就是想问问她那个闺女。到底是什么金枝玉叶啊,还想追求我们家邵彦?”姜晓菱毫不遮掩回答。
“咳,咳咳!”谢强没想到她居然说得这么坦荡。
一块香肠卡在了嗓子眼里,让他控制不住的连续咳了半天。
咳着咳着,他自己先就笑起来。
伸出手指对着姜晓菱的方向戳了戳:“女孩子家家不害臊!我不说的话学给邵彦听!”
说得时候还不觉得,可谢强这么一笑,反倒姜晓菱笑得不好意思。
她硬着头皮还嘴:“想学就学,我才不怕!”
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廓。
这个时候,徐海成搬着烧得红红火火的煤炉进来了。
原来,谢强从来到站里就开始忙,一直忙到现在,压根就没有回屋,那炉子根本没有生。
他们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徐海成就一声不吭的在门外炉子生起来,扇旺了才搬进来的。
到他这么有眼色,谢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
他又继续刚才话题:“李荷花那个女儿说起来你可能也知道,就是之前想买美芳衣服那个人,叫于白桃。”
“是她?!”姜晓菱的脸色顿时就变。
“这种人她好意思介绍邵彦?!”
听她这么说,谢强咧了咧嘴,语气里极尽鄙夷:“她有什么不好意思?她觉得她那个女儿好得不得。天天在厂里吹,好像全天下都没有比她们家于白桃更优秀人了。
对了,还不知道吧,于白桃这次技术科考试报名。人家还想考进去和邵彦双宿双飞呢!”
“张伯伯才不会选她呢!”
姜晓菱说着捡起一块儿地上小木块就扔到了煤炉里,发出了啪的一声,里面的火苗顿时往上面猛地一窜。
吓得谢强徐海成两人同时往后侧侧身子。
“没错,放心吧,张工才不会选她。不过得相信我们彦,我们彦对你心可是日月可鉴,哈哈!”
谢强说着,自己忍不住又笑起来。
几个人又说笑几句,谢强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徐海成身上。
“明天上午别出门。等我回去带去一趟街道办,到时候手续办一下。然后你晚上直接跟我一起来上晚班。
以后你别住彦成那房子,咱站里有宿舍。平时也是空着,一个人住一间,干点啥也方便。
关键是白天时候,要是没事帮助晓菱她们干点活儿。像今天这种情况,光靠两个女同志还是不行。”
徐海成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就是去生个火的功夫,表妹还真工作他谈好了!
顿时欣喜异常。
谢强说什么,他都一叠声的答应着。在听说还能有宿舍,还是自己住一个单间,更是高兴的眼睛都发光。
说的差不多,谢强才终于想起来了一般,问道:“对了,明天去街道上时候,最好带上介绍信。就算是临时工他们也需要原籍开证明。那个,有吧?”
徐海成脸上笑容顿时一凝,下意识朝姜晓菱看过去。
姜晓菱当然知道他没有介绍信,难不这时候拿一张画的过去对付?
她赶紧说:“非得要介绍信吗?要不,让我爸去街道上写个保证书,证明真是我们家人?”
听她这么说,谢强忽然想起之前妈妈曾经在家里说过,徐海成怎么靠一张自己画的介绍信走到边疆事儿了。
忍不住好奇问:“画画不错?”
“还行。”徐海成连忙答道。
“那……”
“别!”姜晓菱连忙出声阻止。
“我明天问问邵彦,他好像说认识省城派出所人,到时候他们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哥办一个介绍信寄过来。强子哥,可别出馊主意了,这要是被发现,是了不得事儿!”
“我就是想看。”
谢强砸了下舌:“我就是想看到底能画的有多真。行吧,那就等等吧,等介绍信来了再说。”
“那我明天先过来干活吧?我不要钱!等正式上班了再算工时?”徐海成连忙申请。
谢强自然没有不答应。
因为在废品站多说了一会儿话,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差不多都已经九点了,到处都黑黢黢,家家户户都关了灯。
徐海成将她送到楼栋口就回后面房子睡觉,姜晓菱自己回家。
一推门,就发现妈妈屋里还亮着灯。
姜晓菱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是爸爸在家,等着她回来收拾她呢!
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却发现原来是徐寒梅还在做衣服。
“妈,怎么还不睡啊?”
“睡什么睡?们一个两个的都没回来,我哪儿能睡得着?”
“我爸还没回来?”
“嗯,估计还得待会儿。跟谢强说得怎么样了?”
姜晓菱于是将刚才谢强说的话都跟妈妈复述了一下,只除去介绍信那一段。
那事让妈妈知道,除了会瞎操心之外,根本没一点用处。
果然,听了她说话,徐寒梅顿时高兴了起来。
接连夸了谢强好几句不说,还一叠声的要去感谢一下封朝霞。
任由母亲又絮叨了几句,姜晓菱才回屋。
第二天一早姜晓菱如往常一样的起床。
就在她迷迷糊糊,拿着牙杯,毛巾正准备出去洗漱的时候,忽然听到主卧那边传父亲咳嗽声。
一个激灵,她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脑袋顶上悬着那一块儿大石头,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呢!
爸爸昨天晚上回车间后,肯定会听说她发飙事儿。
今天这一顿收拾肯定是跑不。
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以最快速度冲刺般洗漱完毕。回去换好衣服,连早饭都没吃就想开溜。
结果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这会儿怂?昨天晚上不是表现的很勇敢吗?听说,都会人吵架了?”
“没有……”姜晓菱无奈揉揉鼻子,还是转过身。
她垂着头,从头发缝里悄悄打量了一下父亲表情,结果却发现——
父亲面无表情。
“爸,我错。”
她叹了口气,老老承认错误:“昨天那会儿是气上头了,后来我知道当时表现的太冲动了。放心,下次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
“不是,没有!”
“我跟他说了,不行。”姜立南忽然转换了话题。
姜晓菱有点没听懂:“什么不行?”
姜立南瞪了她一眼:“那个恋爱报告,现在不行!我女儿连十八岁都没有,恋爱什么恋爱?正是大好青春,要回报国家时候,搞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干什么!有什么想法,一切都等生日之后再说!”
说到这里,他又哼了一声:“今天开始,午饭不用你送,让你哥去送!没事少往厂里乱跑!”
姜晓菱抿了抿嘴,没敢吭声。
其实父亲不会同意这在她意料之中。
她爹在家里都说一百次,说女孩子不用急着那么早嫁人,可以在家里多留几年。
她现在都可以想象,昨天邵彦找爸爸说恋爱报告事儿,会被爸爸骂什么鬼样子……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还真涌上一抹同情。
只是在听到爸爸又说不让她去送饭了,姜晓菱顿时不干了。
“那不行。我哥今天就要去废品站报道,以后他要去我们站里上班,强子哥一起上晚班。所以,中午他要补眠。”
姜立南怔一下,显然他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即便是这样,他没准备松口。
“补什么眠?送个饭能耽误他多少瞌睡,别找借口,送完再睡!”
“不是!”姜晓菱急了:“爸,我今天中午找邵彦有事!”
她连忙将要求邵彦那个在省城工作朋友,帮表哥解决介绍信的事儿给爸爸说。
姜立南听后,瞪圆眼睛:“那就更要哥去。让他早点去,顺便带上纸和笔,到时候他个人情况写清楚,好让彦成跟人家说的时候更方便。”
说完,伸手在姜晓菱的脑袋上拍一下:“赶紧去吃饭,脑子里别天天七想八想的,安安生生上班!”
姜晓菱顿时再没了一点脾气。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六月。
徐海成介绍信早就拿到了手,现在已经在废品站工作小半年。
这期间,因为姜晓菱还有远在网络另外一端的家人们共同关注,姜立南在毫无所觉情况下,熬过生死大关。
让姜晓菱对于通过努力,改写命运更加充满了信心。
这天早上,她吃完饭刚一出门,就和从外面进来的张美芳碰个正着。
“哎呀,晓菱,我来的真巧!再晚一会儿你可不就走吗?”到她,张美芳笑着迎了过来。
“是,我今天早上起得早,出门就早了点儿。怎么,找我有事?”
“是呀,来告诉一个好消息!”张美芳兴奋说道。
“什么好消息?”姜晓菱也被好友情绪所感染,语气里带出了几分好奇。
“技术科这次考试名单出来了,们家邵彦考个第一!怎么样,这是好消息吧?”
自从那次晚上李荷花对峙之后,姜晓菱和邵彦是一对儿这件事在厂里,家属院都迅速传开。
她那时候一口一个“我们家邵彦……”,现在院子里无论谁,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前面都会加一句“们家”。
开始时候,她也不好意思,还解释几句。
后来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说,改变不这个既定事,没谁会改变,她也只能认下来。
现在听美芳这么说,已经完全没有感觉。
虽然邵彦考上技术科几乎是板上钉钉事儿,可是听说他考第一名,姜晓菱还是很高兴的。
随即她又想起那个女人,追问道:“于白桃考上吗?”
“没有。”张美芳摇摇头。
“她上学的时候都是混,那个绩,怎么可能通得过技术科考试?我爸爸说,她数学几乎交就是白卷,英语更是一个单词都不认识。幸好这次不对外公布考试绩,不然,还不丢死人了。”
于白桃就是之前跟她抢衣服人,张美芳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当初听说她也要去考技术科,气得小姑娘跑到姜晓菱家里接连缠她好几天,非要让她去报名考试。
那架势,要不是她数学绩实在太差,估计就要亲自上阵了。
现在,知道于白桃考得一塌糊涂,张美芳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遮都遮掩不住。
姜晓菱笑笑,伸手在她脸蛋上戳了一下:“啊,快把这脸上表情收一收。她就算是没考上技术科,她妈可还在厂子里上班呢。
现在也到卫生所帮忙去了,她妈抬头不低头。别让她再出来,回头再引来点什么新的麻烦。
这种人家,惯常习惯背后给人捅刀子,能躲还是躲着点儿。”
张美芳瘪了瘪嘴,可还是听话点了点头。
然后又有点沮丧的对姜晓菱说:“其实,我没有什么可嘲笑人家。就凭于白桃她爸爸,现在在市里革-委会当副主任的官职,说实话,她非要进技术科,我爸爸都拦不住。
最多就是到时候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不她安排工作。现在只希望她要点脸面,不会非去不可吧?”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姜晓菱和于白桃之间的过节,连忙又安慰了几句:“不过我觉得于白桃应该不会去的,她一向那么傲气,这都被刷下来了,她应该不会那么厚脸皮吧?
再说了,就算是她脸皮真有那么厚,们家邵彦不会上她的。”
“我知道。”姜晓菱点了点头。
然后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别说,赶紧回吧,再不走,我还好,是肯定要迟到的。”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也急了,朝她摆摆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今年厂里自行车票到现在还没有发下来,这年都过一半儿了。要是发下来,我爸爸今年就能排上队。到时候买了自行车,我好歹能沾沾光。”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冲着姜晓菱又笑笑:“晓菱,到时候我们家要是万一能得到自行车票,买回来车子,我们两个一起学啊?!”
“好。赶紧走吧!”姜晓菱又一次的催促道。
其实她会骑自行车,不仅会骑,还骑很好。
那时候她每天都要骑车接送庆庆上学放学,中间还得跑到菜市场买菜。
有时候还得去买油买粮。
不说二四女士坤车,二八大杠她骑起来都没有一点问题。
之前儿子还特意询问过她,要不要她寄过来一辆自行车?
姜晓菱想了想,拒绝。
在是太招摇,现在整个家属院也不过就那么几辆,都集中在干部家庭里。
而他们通常也并不怎么骑,都是去开个会什么才用一次。
以自己这样的家庭,冷不丁多辆车,让她怎么解释?
姜晓菱刚刚在站里上一会儿班,估计都没到九点,谢强就从外面走进来。
一进门不等她出声询问,谢强就脸色阴沉对她说:“赶紧回家,这儿的活我替你。”
姜晓菱的心里猛地一跳,顿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强子哥,发生什么事?”她紧张问道。
这一次,谢强并没有安慰她,而是深深的她一眼,沉声说:“刚才居委会人去家找你妈妈谈话,要动员下乡。”
姜晓菱的头嗡的一声,简直瞬间就要炸了!
让她下乡?!
这是从来没有过事情,怎么现在忽然会提到这个?
到她表情,谢强眼中写满了同情。
可他是过来人,当初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更明白,这种事——避无可避。
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
每家每户只要不是独生子女,就必须有一个人下乡。
别说像姜晓菱这样的,家里老大,后面弟妹年龄小,唯独她一人各方面都完全符合下乡条件。
就连当初他因为腿伤返城之后,街道上人都还专门来家里调查过情况。
那真是他们家谢壮,谢诚年龄太小,不然肯定还是要再出一个人。
就这,现在谢强都不敢保证,过几年谢壮能够逃得这种既定命运。
谢强能够想到的事,姜晓菱又怎么会想不到?
上辈子她之所以没有走这条路,是因为父亲过世,她进厂里接了班。
接班?
姜晓菱眼睛顿时一亮:“强子哥,我是有工作呀?不是说有工作,就可以不用下乡了吗?!”
谢强抿了抿唇:“可你是临时工。临时工不在优待范围内。而且,咱们收购站就只有一个正式工的指标。”
谢强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浇姜晓菱在这六月天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冰凉冰凉。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项规定,原来临时工是要下乡的。
她还站在这里发愣,谢强又提醒一句:“赶紧回去吧。妈妈奶奶这会儿还不知道得多慌呢!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就看妈在外面抹眼泪……”
“晓菱啊,”谢强顿了顿,似乎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道: “其实,下乡吧,没有想象那么可怕。别听那些人胡说,其实只要适应,能过。”
姜晓菱点了点头,谢过谢强,就匆匆换了衣服,回家。
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混乱的,完全无法思考。
如果要问她怕下乡吗?她怕。
上辈子姜晓菱没有下过乡,却听了太多太多关于知识青年在乡下故事。
她肯定心存胆怯。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
最重要是——她走,家里怎么办?
现在家里生活条件,因为有黑匣子缘故,比之以前,好了不知道要有多少倍。
别的不说,全家人的身体状态,就完全能够说明问题。
爸爸能够熬过生死之关,邵彦没有再得胃病,都和那匣子脱不关系。
如果她走,那匣子肯定是跟着她走,留都留不下。那一家人吃喝怎么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且,姜晓菱也不想让一家人好好,再重新去过从前苦日子。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有一仓库吃喝,家里人却要吃糠咽菜?!
可她不敢都拿出来啊!
那不是给家里招灾吗?
那比没吃没喝还要恐怖!
另外,还有一点,姜晓菱现在连想都不敢去想,那就是母亲的生死劫。
如果按照上辈子发展,再有大半年的时间,就到了母亲病重不治,离世日子。
如今,她每天都按照邵蔓寄过来的方子药,逼着母亲吃,帮助她调养。
可效果到底怎么样,不到那一天,谁不知道。
这下乡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回来,这一去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她要是走,妈妈身体垮了,那算谁?!
姜晓菱实在是这辈子再不想承受那种丧母之痛!
这些乱七八糟想法充斥在姜晓菱的脑海里,压得她脑壳都要爆炸了!
她很努力想要平静心态,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毫无效果。
因为她心里太清楚,这下乡的事儿不是别的,这个是没有人能够抵抗或者协调。
这可以说,就是命令。
而且,自己家的情况摆在这里,她不去谁去?
小河去?还是宁宁美美去?
完全没有任何操作空间!
姜晓菱越想越绝望,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快走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她几乎都要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