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末丑初,黄古回到棚户时,马心玲已经等在屋里了,对她神出鬼没的举动司空见惯的他来说没表现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反而奇怪她为啥黑着脸,不禁问道:“你怎么了,干嘛脸黑着,谁惹你了?”
“你!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去过二十里店?”
“我、跟卢哥去接人的时候,你不是知道吗,干嘛问这个?”黄古仍然不解。
“哦,……好吧,先睡了。”
她说完就进去了,黄古无奈的摇摇头,本来还想跟她商量下明天怎么办,看了没必要。好像她就只负责自己的安全一样,对别的任何事情怎么应对和处理完全不关心,就像个保镖!
呵呵轻笑一声,暂时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黄古就来到护矿队,找到卢队长办公室,对卢队长说道:“哥,我听说户口的事情有点问题,你晓不晓得?”
卢队长摇摇头说:“不晓得,啥问题?”
“我也不知道,听一个跟派出所比较熟的人说,好像资料什么的,他也说不清楚。”
“哦……,当初你俩的户口资料是我亲自去办的,派出所当时也说齐备了,按说不应该啊……”
“我晓得了,那我干脆去一趟吧,问看看是什么问题。”
卢队长说:“你那么忙不去了,还是我去吧,估计是他们把啥资料搞掉了,也没多大的事情,补过去就是了,需要签字啥的再找你。”
“行,那就麻烦哥了。”
“屁话!”
从护矿队回来,黄古对马心玲说:“我先去一下矿里,中午就回来。如果卢哥来了就说我出来后去找他。”
马心玲点了下头,突然问道:“你说奶奶晓得了会不会哭?”
“……”
黄古明白她说的啥事,但是这话却没法回答,他只知道不管是自己家还是舅舅家,得知自己和马心玲死亡的消息后肯定会像天塌下来一样,伤心难过是难免,过程也肯定不堪设想。
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或许他们已经恢复过来了也说不定。不过,看来得找个机会去了解下老家的情况了。
只是目前这个新的危机还没完全显现出来,那个八爷昨晚上仅仅是在试探自己,从他的话语里能肯定派出所多半有点问题。
自己不去派出所,而假手卢队长的目的就是,派出所的问题应该不涉及到自己的身世,不然的话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再说,即使有点啥问题,只要卢队长愿意帮忙,派出所也会给点面子,或花点钱解决,这个都很正常。
毕竟在这些地方上班挣钱是第一,其他的不太重要,说句不中听的,只要不是影响极其恶劣的大案,一般的小事都能靠钱解决。
而卢队长这个人,黄古自信他即使得知自己的身世,他也会第一时间先找自己落实,再考虑是不是与自己划清界限。
所以,随便怎么样都会有充足的时间离开,因为有马心玲!
所以,目前没法确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就没法做出决定回老家一趟的计划。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门外正对着的店铺后窗,说道:“哭是肯定会的,但是我相信外婆能挺过去,她老人家的身体一向很好,你放心吧。”
黄古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她斜靠在门板上,长长的睫毛下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光滑的面颊滚落,‘滴答’掉在地上,摔成无数更细的水珠,然后浸进地板。
黄古一颤,起身拥住她轻声安慰:“不哭,不管这件事的结果怎么样,下半年的时候我们都回去一趟。”
“嗯……”
来到矿里,黄古问几个修理工:“今天去检查没有,下轴的磨损情况怎么样?”
“看了,是有点厉害,估计坚持不了多久,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小郑说道。
“好吧,把工具带起,我们走。”
维修升降机的除了黄古这个组长外,共有五个修理工,都是从矿里正式工人里挑选的几个比较聪明的,而且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三十岁,姓周,因为昨晚值夜班,今天回去休息去了。
一行人来到升降机前,看着这个运行了近两年还在不停工作的半机械化升降设备,黄古的心里还是有点骄傲的。
几台装卸车等在下料口,稍远边站着两个持枪的武警战士,他们在聊天抽烟。
五个或拄着铁楸、或提着铁皮撮箕、或抽烟说话的淘洗工站在旁边,遇到装车时矿砂洒落后就捡起来在旁边的循环水池里进行淘洗,只不过显得太清闲了。
按照黄古的估计最多有两个或者三个就完全足够。
但是牛队长坚持最少十个人,每班五个。矿里可能也考虑到人数过少,万一遇到需要突击的时候也能有足够的人手,就同意了。
见到黄古过来,大家都和他打着招呼,他也笑着和这些工友战士们互相开开玩笑,取笑几句。
和这帮人在一起待久了之后,不管啥时候、啥荤话都能说出口,不过今天他没有多少心情久扯,稍一应付就和小郑等人开始拆卸起来。
升降机并不是随时都在运作,它要等崖璧上面的哨子吹响后,才会启动,每一斗的平均间隔时间估计十几分钟左右。
不过这一斗的量就有点足,装卸车得装两车才能装完。所以在装卸车快装满的时候就会有专门负责开关闸的工人把闸门关掉。
但是原生矿不像水一样,矿砂是固体,且大小粗细不一,所以在关的时候就要提前,而矿砂也是这个时候洒落得最多。有时候由于关闸不及时,还会造成整车矿都冲出滑槽,散落在周围的情况。那么开滑槽的工人就得自己清理了,当然一般情况下淘洗工也会来帮忙,并从地上把矿石装上车。
黄古几个人把三个凹槽滑轮外面的护皮拆开后,便只有停下来等,等这一车装了之后,通知上面的老李把机停了,维修好了之后才重新开启。
上面的哨声响起,随着‘叽嘎叽嘎’的滑轮摩擦异响,料斗从几十米高的崖璧平台上下来了,一般情况下降下底只要两分多钟时间,停住后放料在滑槽要耽误一分多钟,如果顶上那个斗里还是空的,没有继续往里倒矿砂,那么就继续等待。如果上面也在连续出矿,那么下面这个斗马上就升上去了。
黄古和小郑凑在几个滑轮轴前查看,只听见叽嘎叽嘎声越来越大……
“快闪开!”
黄古瞳孔一缩,突然大声喊道。跟着把小郑一推就往外跳,工友和放闸的、武警和淘洗工、离得近的装卸车司机等等,闻言顿时四下狂奔。
只听见‘……呼咻’像哨箭声响起,满载原生矿的料斗像一块巨大的黑云从天而降,半秒不到就‘咔嚓……哐当’几声巨响,沉重的料斗撞断定位杆和几个滑轮后,砸在滑槽上的小平台上,斗里的原生矿和被撞散的机械零件像爆米花一样四散开来,撒得到处都是。
离得最近的一个战士被一块矿石砸在腰上,‘哎哟’的一声,好在没多大的冲击力,惊魂未定的战士揉了下就赶紧往开处再跑几步。
灰尘从下而上四下漫开,现场一遍狼藉,仿佛经受了一枚炸弹袭击。
黄古脸色惨白,惶惶不安的朝四周望了望,喊道:“有没有人受伤,有受伤的喊一声!有没有人……”
“没有,黄工。”
“没事!……同志,你腰还好吧?。”
“嗯,不要紧!”
升降机出现重大事故,这个消息惊动了三矿区领导,随着警报声响起,矿区唯一的一辆进口轿车在警车的护送下来到核心区域,金河矿区三矿区区长文学道严峻的从车上下来,随行七八个领导干部和中队副队长、护矿队卢队长等簇拥着他走向站着很多围观工人的出事现场。
事故的责任不管怎么样都会落在自己头上,这点文学道很清楚。也很肯定这件事对自己的政治生命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而他最担心的是里面有人为的因素。
从上一任区长调走之后,自己来这里才不到一年的时间,矿区的工作一直都是顺顺利利的,没想到这个关键设备出事了。
文学道之前是搞敌特的,虽然和平几十年了,但他的习惯仍然改不了,不管调在什么单位去都会特别留意一些他认为不正常的日常事件。
他坚信凡事都要找到发生的根源,这个习惯让他立了功,并受到提拔,并从省精炼厂的科室副科直接提升为三矿区区长,副处正职。
来到矿区之后他就把日常生产方面的工作全部交给副区长负责,而自己则专门来梳理以前矿区里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并和中队的领导保持沟通。
他的这种做法目前虽然不被同志们认可,但他却心里有数。
据他分析和推测,数年前剿灭的几个私矿当中有遗漏的可能,而且矿区里黄金流失数量应该是惊人的。
所以,听说升降机出了大事故,他就亲自前来查看,他要掌握第一手现场的情况,他不太相信一些管理人员的能力。
“黄古同志,有没有受伤?”文学道问。
“文区长,我没事,大家都没伤到,只有武警一个同志被石头砸在腰上,估计问题不大……”
“找到原因了吗?”
“嗯……有点线索,还在拆除当中,事故结论出来后我立即向您汇报。”
黄古的脸色恢复过来了,但是余悸仍在。
“好,那就先辛苦你,但是可能要委屈你呆在这里几天,暂时不能离开,你有没有意见?”
“绝对没有,这是应该的。”
“好,够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