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林琅随王雪枝去安桥家。
下午的时候,安桥爸调好馅儿端出来,擦擦手开始剁鱼块,准备炸年货。
李柏华和王雪枝还有林琅围坐在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看中央台的直播节目,林琅自己也包了几个。
李柏华看了看,笑着对王雪枝说:“包的像模像样的。”
王雪枝拿起来看看,放下对林琅说:“还成,哈哈,去,这里不需要你了,剩下几个了,我和你安奶奶包行了,你去旁边玩去。”
李柏华催促:“你安爷爷在炸藕合,你过去看看好了没,好了给我和你奶奶装一盘出来,这老安——”扭头,对王雪枝说,“我不说,他不知道端出来给我们尝尝鲜。”
“他一个人不是忙不过来吗?安桥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和朋友碰个面,然后再去超市买瓜子,家里啥都买了,独独忘了这些零嘴小食,平时在家过年,这些都是必备的,今年来了夏都,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倒是把这些小零嘴给忘的一干二净,看电视的时候,没这些,总觉得缺点什么,要说喜欢,还真不是,是不想让嘴巴闲着,哈哈。”
听李柏华说完,王雪枝跟着笑起来,“是这样,嘴巴是不想闲着,差不多都这样。”
林琅依言,起身去洗手间洗干净手,蹬蹬蹬小跑着去厨房,看安爷爷炸藕合。
安桥爸炸完了裹着面的鱼块,藕合只炸了一半,察觉到有人在戳他,他扭过身,看到一个小人。
林琅笑眯眯地指指旁边放着的炸鱼,还有刚炸出来的藕合,用手比划,眼神表达:安爷爷,安奶奶叫我来看看藕合炸好了吗?
安桥爸一下子猜出来林琅想干嘛,笑着转身去拿碗柜里的盘子,“好了好了,爷爷这给你们每样都挑一点。”三两下夹起半盘鱼,又把刚炸出来的藕合全放进去,还把一个小小的鱼块夹起来,吹了吹,示意林琅用小手拿着。
林琅捏起炸鱼块,咬了一口,香气从里面溢出来,外面脆香,里面的鱼肉鲜嫩无比,因为有些烫而吸气,不忘弯起眉眼冲安桥爸点头,还竖起大拇指给安桥爸点赞,意思是:谢谢爷爷,超好吃啊!
因为稚儿的夸奖而开心不已的安桥爸哈哈笑道:“一会儿还有炸丸子,这个先端过去吃!”说罢,看林琅吃的差不多了,把盘子放到林琅的手里。
林琅端着满满一盘炸鱼和藕合往外走。
李柏华听到厨房里老公的笑声,笑着对王雪枝说:“瞧给他乐的。”刚说完,看到林琅从厨房里端着盘子走出来。
王雪枝怕林琅把盘子摔出去,站起来去迎他。
“慢点,别摔了。”
林琅笑嘻嘻地把盘子放到桌子上行,摇摇头,意思是,不会摔的。
放好后,指指盘子里的鱼块还有藕合,做了个喷香美味又陶醉的表情,把李柏华逗得不停笑。
王雪枝拿起来一个尝了尝,点着头对李柏华说:“老安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味儿足,以前孩子爹,每年炸年货,要么淡了,要么甜了。”面容上一点都没有因为谈论早逝的丈夫而有所难过,时间过去太久太久,她已经记不起来当初那份难过和伤怀,如今余下的只有提起来当年事的平静。
李柏华看王雪枝坦坦荡荡的神情,说:“张哥那个时候多年轻,手艺肯定嫩一点,要是搁现在,指不定超过老安,老安那个时候连个面条都不会煮。”
想起和老公那几年,王雪枝是怀念的,那人温厚老实,善良可,只是去得早,如果知道儿子女儿这么对她,一定会替她出气,说不定早断绝关系,不跟他们来往,哪像自己,不死心,总觉得孩子们还小,大了自然知道为人父母的不容易……
“他那个人,是挺好的,不过都过去了,这个藕合的馅儿挺鲜的,藕片脆脆的有嚼劲。”捏起一块藕合,递给林琅,林琅接住,咬一口,好吃。
“这个还是我爸教他的,这个的确学到精髓了。”
李柏华端起包好的饺子去厨房,王雪枝拿起抹布擦桌子上的面粉,看林琅吃的嘴角油叽叽的,拿起纸巾给他擦嘴,“过年这两天不给你忌嘴了,让你也美几天,等过完了年,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林琅笑眯眯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看孙子那小表情,王雪枝笑着点点他的脑门,把桌子上的垃圾抹到垃圾桶里,看林琅吃的差不多了,牵着他的手,去洗手。
给林琅洗完手,擦干净嘴巴,她让林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走到厨房询问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李柏华把她赶出去,“上午把该清洗的都清洗了,现在等着晚上下锅,鱼不需要你来切,有老安呢,我这会儿把东西拿出来摆好,出去陪你,你赶紧去歇歇,你还以为真是让你来给我们帮忙的啊?”
王雪枝被说的一脸无奈,确定没什么事儿后,去了客厅。
安桥拎着大包小包的进来时,李柏华刚把青菜什么的切好,听到动静,指挥着安桥把东西都放好,“可算回来了,鱼留着给你清理呢,快点,跑了一天,吃饭了才回来。”
安桥把瓜子糖果装到盘子里,抓了一瓜子放到林琅的手里,交代王雪枝吃瓜子和糖后,马不停蹄的跑到厨房,挽起袖子把水槽里的鱼弄出来。
李柏华生怕他弄的那里都是,忙道:“在水槽里弄,你不准给我拿出来,把水放了,在里面弄。”
留着两个男人在厨房里做饭炒菜炖汤,李柏华擦着手出来,和王雪枝坐在客厅嗑瓜子看电视。
无所事事的林琅跑到窗台前,趴在上面,看外面的夜景。
过了年,开春后,王雪枝给林琅称体重,发现他长高了两厘米,胖了四斤,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揉着林琅的头说:“今晚加餐,多吃点,长高长壮才有力气坚持到最后。”
虽然王雪枝刻意避开做手术这三个字,怕孩子对医院有抗拒感,说的太多,等到手术的时候情绪抵触。
但林琅还是知道王雪枝话里的期待。
林琅当然要让自己强壮起来,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王雪枝生活的信念,他不能有事,不然,王雪枝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让自己变得健康和强壮,可以让王雪枝开心起来。
因为手术日期越来越近,身边的人对他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再发生什么事,节外生枝,不好了。
知道他们的担心,林琅很配合。
尤其是顾衍,林琅觉得顾衍在面对他时十分小心翼翼,从重逢到现在这么久的陪伴,仍旧保持着这种状态,林琅能感觉到那丝紧绷,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反应比王雪枝还要迅速。
林琅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是当年尹英疏那件事,让顾衍对自己心存愧疚,才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那种来自顾衍对他的在意,林琅说不上来。
或许他应该和顾衍谈谈尹英疏那件事。
怕那件事在顾衍心里形成心结,林琅看到顾衍不忙的时候主动过去跟他交流,让他看到自己对当初的那件事已经不在意了。
九月份的时候,天气并未变得凉爽,仍有些炎热,离手术的日期越发近了,林琅决定在手术之前跟顾衍聊一聊那件事。
林琅吃过午饭后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照例回房间午睡,王雪枝收拾完厨房后,也回屋睡觉。
晚上七点多时候,顾衍回到家,跟厨房里忙活的王雪枝打了声招呼,问林琅在干什么,王雪枝回答他大概在书房看书。
她的乐乐很喜欢去书房玩,顾先生的书房像一个大大的图书馆,从前她需要坐地铁领着林琅去图书馆看书,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样,只需要上楼,推开书房的门,可以随便拿起任何一本书来看,顾先生并不限制,一开始,王雪枝还担心打扰到顾先生,不让林琅进去,后来顾先生特意跟她交代,这座房子里任何一个地方,她和乐乐都可以随意进入。
话虽然这么说,王雪枝却从不逾越,随便进入主人家的卧室等地方,而书房再三确认后,王雪枝也仅仅是允许林琅进去,她自己并不进去走动。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她很满足了,不奢求太多。
顾衍点点头上楼,洗完澡,换上家居服,推开书房的门,不期然,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林琅。
林琅听到动静扭头笑着去看顾衍。
顾衍跟林琅打招呼,林琅合上书冲顾衍招招手。
顾衍知道这是林琅有话跟他说。
他坐下来,看着对面的林琅,其实每一次看到这么小小只的林琅,顾衍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脑海里还留存着林琅少年之姿的模样,那段经历如此深刻,他想忘都忘不掉,更别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要将它遗忘。
虽然和幼儿版的林琅相处了这么久,他依旧有些不习惯……不习惯看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正经。
林琅单刀直入,在平板上写下一句话。
——你还记得尹英疏吗?
当顾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林琅看到顾衍的瞳孔猛地一缩,随之,在面对他时的温润眉眼瞬间变得凌厉异常,他垂下眼脸,掩下这凌厉,语气冷然,缓缓地说:“怎么可能忘记。”说完,抬眸看向一脸平静的林琅。
那件事让顾衍每次想到都怒气翻涌,恨不得弄死那家伙。
那家伙没死在山上,算他命大,倒是便宜他了。
毕竟,当时他是真的想他死。
对面的顾衍,眼神阴翳透着浓浓的煞气。
看到顾衍这样子,林琅微怔,他想过那件事会给顾衍带来不可磨灭的印象,但没想到他一提到,怒不可赦,甚至在看向他时,眼神溢满了心疼和抱歉,甚至不敢正视他。
林琅跳下沙发,走过去,握握顾衍的手。
在上面写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不要让它困住了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不要觉得对我心中有愧,没有保护好我,这不是你的错。
写完,伸出手握住顾衍的手,他不想顾衍因为这件事而寝食难安。
顾衍看着一脸焦急担心的林琅,抿着嘴久久不语。
林琅放下平板,伸出手抱住坐在沙发上的顾衍,他好想好想开口说话,安慰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再难过,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我没事,我很好。
再次提起这件事,只是不想它再困扰你,使你不得安宁,心中长存愧意。
你这样,我也会很难过,很抱歉。
我们都没有错。
不是我们的错。
林琅正要松开手写字,身体被抱住,顾衍紧紧的抱住林琅小小的身体。
每当忆起那天看到的画面,顾衍心如刀割,常常想,都是他的错,不该负气离开,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面对那些污七八糟的人,甚至差点被伤害。
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才会消失,才会离开,离开时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只是安慰自己,好不让自己太过难过。
所以,再次遇到时,顾衍欣喜若狂,却不敢立刻开口询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生怕只是自己的又一个离奇古怪的梦境,梦醒了,只余下久久的怅然。
他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声音闷闷的。
林琅伸出手拍着顾衍的背。
忽然,有热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颈脖处,痒痒的滑进衣服里。
林琅忽然想到拜伦的那句诗。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一切都过去了,顾衍。
不要难过。
因为,我会难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